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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中之意却是让这西城的老大就此退回。
符言闻言,不由一怒。正待发作,忽地一阵风过,吹得他脖颈处凉凉的,猛地让他想起了这按察院的种种传闻,不由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待他醒过神来,只见同行的那位黑衣少年已随来人进了府,大门已又紧闭。他一向横行街里,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偏又不敢发怒,只好一口浓痰吐在台阶上。这一口痰,内含怒气,端的是遒劲无俦,直撞得地面“啪”的一声。
“还是干他们这行的人镇定得多……”想起同行那黑衣少年不动声色的表现,符言不由慨叹道。接着瞧见台阶上自己吐的青绿痰液,在白石地板上分外显眼,又生悔自己方才鲁莽。瞧了瞧四周无人,急忙伸脚擦去,然后施施然归家,在腹中打起回去吹嘘的草稿。
此刻,按察院中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侧堂之中,两把太师椅并列,中间搁着一个黄铜打造的大痰盂儿。两个堂官正斜倚在太师椅上,不带半分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位黑衣少年。
“你做这行多久了?”
黑衣少年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左边那位堂官摇了摇头,转身道:“唐大人,资历似乎有欠。”
唐大人眼也不睁,缓缓道:“这一行一向……一向讲究天份,资历没什么用。当年山中老人……不……现在叫山中老人……那时还是个少年……开山时又是几岁?”说话间,似是不经意地,浑浊的眼光在黑衣少年身上逡巡了数遭。这老人似有些胸肺间的毛病,中气不足,一句话总要喘上一两口气方说得出,加上音细如针,直令闻者掩耳。
堂中之人却似充耳不闻,左边这位堂官更连忙称是,接着问道:“你过往可有成功案例,说两个听听。”
黑衣少年仍是沉默,一言不发。
唐大人面色一变,咳道:“真是……不长进……!”
左边的堂官一听上司发怒,正待呵斥那少年几句,忽听唐大人喘道:“人家做这行的……怎能……把过往的事情……搬到台面上来……?师弟……我带你入行……也有十几年了……你也太不长进了!”
那堂官没料到末了训斥的对象竟是自己,加之一向得这位唐大人骄宠,面上便不免有了不豫之色,分辩道:“这人一言不发,明显怯意十足,如何做得此事?再说了,在这行中向来无名……”
唐大人又剧咳了几声,吓得那堂官赶忙站起,在他身后轻轻捶着。唐大人盯着眼前这黑衣少年,似是说给他听,又似是解释给自己这无用的师弟。
“杀手这一行,出名了,反而坏事。”
接着闭眼,半晌从嘴角漏出几个字来。
“今日,天香楼,江一草。”
黑衣少年也不答话,转身出厅。
唐大人睁开双眼,紧盯着堂前,似乎那里还有那少年的影子一般,只听他喃喃道:“不说话,黑衣,带斗笠,倒果真有些像传说中那人啊。”
※※※
中土京师,建城数百年,自是风华汇流之地,加上朝廷数十年来刻意经营,集天下之力以奉一城,规模更是日大。除皇宫所在的内城外,城西多为游玩之地,又临近檀溪,故而成了风月不移之地。而穿过民居间隐着的那条名为二道巷子的热闹所在,城东却是食客们的天堂,各式香味早已成为东城行人每日必有两遭的享受。而此处偏西一大片的宅子是庶民聚居之所,是以京师东西两块,皆为热闹所在。唯这朱雀大道从道贯尾的南北两城,因是朝政要地或是达官贵人府第所在,才略显清静。
当朝一等公,独掌按察院大权的莫言大人的府第,便在那石狮时现的南城大街上。
后花园里,树荫四布,间有花草,分外清静,一条石子路曲行草间,直通向水池旁的一方小榭。亭中一老一少,二人正在对弈。阳光斜斜地打过来,映得石坪上的黑白子平空生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来。
“父亲大人,清晨落子,兴致如此之高,看来身体感觉肯定不错吧?”
老人轻咳了一声,轻轻道:“痴儿,你心中太乱,如何能取这坪上之胜。”
莫矶看着面前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烦闷,心道:“这盘棋我便是胜了,只怕你也赢了……”
心中虽心事万千,面上却没落下半分恭谨,沉声应道:“孩儿近些时日尽耗在一些公文缛事上了,心中难静,自然棋力大减。还望父亲大人成全。”
接着伸出手去,将盘上的棋子一把扫乱,“噼啪”声中,将死的大龙,令人头晕的实地、劫眼,统统不复存在了。
老人抬起眼来,盯着面前的莫矶。眼神中方露出一丝恚意,却又转为疑惑,末了却化作了无尽的怜惜还有掩之不去的遗憾。莫矶却是微笑地看着自己那令世人尊敬的父亲,眼神澄静,一丝杂意亦无,有的只是那份骨子里的固执。老人将有些瘦峋的手挥了挥,而后笼入袖中。莫矶面上也不见喜怒,只是一拱手,身形一动,花园中清风一荡,竟径直从院墙跃了出去。
只剩下老人独自在园中自问道:“知交?世上果真有这种东西吗?如果有……京城四景里又哪里去找那在文武巷晒太阳的萧老头了?”
※※※
北城按察院府内。
弋中欣是按察院的二堂官,一切按察院需要对付的人,需要应付的事,向来就是由他和他的师兄唐大堂官着手进行的。自然,他们的手下还有无数真正着手进行事情的人。他一向不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非但不喜欢自己高高在上,更重要的是也不喜欢别人高高在上。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很适合按察院的工作。
按察院的一个堂官罢了,五品官,实在算不上高高在上。
但是不管六部的侍郎,还是各地的郡守,在他这个小小的五品官面前,仍旧只得低头,把平时高高在上的嘴脸暂且放下。
“谁叫我是按察院的人呢?”他有些自得的想到。
按察院不和百姓打交道,只和官员打交道,而且打的都是那种不好的交道。比如哪个大臣被从宅子里搜出些本来不应该属于他的东西,或是哪位将军被人告了个骄纵无上的罪名,按察院就开始和他打交道了。而且一般从那以后,当事人也就可以不再指望继续和旁的人打交道了。
所以弋中欣,弋大人很少佩服人,更不怕人。他算了算,“除了大老板,皇家的人,望江的人,东都的人,高唐的人,当然还有红石的那个疯三少……自己会怕谁?”他扳着指头算,结果发现原来天下很大,自己怕的人还是挺多,一只手好象都不够用。
“让我佩服的人呢?”有些灰心之余,“除了大老板之外,还有什么人值得我佩服?”
但当他看见眼前这个老头,才发现自己一向是对这位大师兄兼上司是又敬又怕的,哪怕他常常在背后说自己扮猪吃老虎的本领很不错,又经常像刚才那样,在后生面前骂自己不长进。
唐俸斌供职按察院已有三十年。三十年间,他亲手毁了很多人,虽难言心安,不过一向自认是得理之人。方才他一句话便定了正在天香楼傻坐的江一草生死,在他看来,也只是这位年轻人命逢华盖,运气不济而已。
他轻轻地哼着小曲:“悔不该,在那高唐边犯下诺大事……悔不该,识得贵公子……悔不该,一身贱命累我公子青云途……”心道:“江一草,虽不知你模样就要送你归西,但谁让你和大人家里扯上些说不清的关系呢?这天下,谁和大人有一丝牵绊,只怕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只是那位黑衣少年……”想到此节,他又觉得胸口开始发紧了,使劲地咳了两声,却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空向黄铜痰盂呸了两口。
日头已上中天,按察院的大院虽四处树荫遮蔽,却仍掩不住初春的一丝燥气自竹间慢慢渗了出来。
一人急步进了偏厅,一拱手道:“大人……”
“料理清楚了,就让刑部的老朱去把现场整理一下,让他处理得干净些,别又让我们院里来给他擦嘴。”不待那人答话,弋中欣想了想又说道:“顺便让巡城司的何统领留意一下,这次的那位木人,也请他回家好了……”
“木人”乃是按察院门里的行话,即指当院中不便出面时,负责了结对方性命的家伙。
他自以为处置妥当,转头看着自己的师兄,不料唐大堂官鼻子一哼,面上一寒,冷然道:“谁都不许碰那黑衣少年!我是不知西城的符言会带这么个煞星来……请他回家?”一股讥笑之意油然而生,“就凭我们这个烂院子,请得动吗?”
“那黑衣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弋中欣见大师兄面有急色,不由好生诧异。
唐俸斌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