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江一草呆呆地望着做女妆的阿愁,半晌说不出话来,忽然一醒,觉得有些失态,急忙将头扭过去,假意欣赏这屋内陈设……忽地惊叹道:“这么好的房子,得多少钱一天?”
阿愁眼角淡晕一现即逝,将双足塞入拖鞋中,讷讷道:“我也不知道,方才从柜中随便拿了双鞋,哪想到竟是女子的绣花拖鞋,我穿着有些小了……”
她不说还罢,这一提,江一草的目光自然又朝她赤足偷偷瞄去,只是此时雪白赤足已然隐于鞋中,唯留着如脂细踝露在外面,不由心中暗暗大呼可惜。
“挺好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当然得穿成这样。”江一草一面胡乱应道,一边从大衣柜中好不容易找到铺盖,草草铺在地上,便欲去梦中回味方才情形,不料阿愁急忙站起身来,说道:“这怎么能成?应该是你睡床……”心道明巷里那位说书先生的故事里不都是这样吗?总得先谦让一下不是?
江一草却不理她,将靴子一蹬,翻身而卧,不过一眨眼功夫,竟打起呼噜来。
阿愁无奈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胡乱和棉被纠成一团的江一草,像与棉被有深仇大恨一般不肯松手,不由一笑。她轻轻地摸摸自己身上淡鹅黄的袍子,心道春风姑娘真是细心,竟然还将自己的衣裳塞到包袱里了。却听得地上那人呼噜一停,懒懒道:“春风的衣裳穿在你身上,倒有另一番味道。等她赶明儿出嫁,咱也还她一件。”
阿愁闻言一笑,走到桌前盖灭了灯火,又将香炉的气孔用小铜片遮住了一半,这宁神香点久了,只怕会睡的太死。又去看了看门闩,插死了窗扇,方安心上床睡去。
江一草抓着棉被,直觉倦意袭来,上下眼皮亲密的不肯分开,偏又心神清明之极,怎么也难以入梦,辗转反侧,却瞥见锦榻之上,如瀑秀发正散乱在绣被之外。他静静地看着,不由心中一叹,倒生出几分歉意来。
他二人份属主仆,只是江一草又何尝乐意弄成今天这般模样——天下一般人家里小女儿情形,哪像阿愁这般。
若天天要一个如花女子掩去面容,着上男装,跟着自己千里奔波,正当春花将绽年纪,却要为了自己日夜提防,舍那闺阁中女红扑蝶之趣,他江一草又如何能忍心?
他早已对阿愁正色谈过数次,不用再这般跟着自己。只是这女子像极了小东山上那老头,执拗之极,全听不进耳去。那日在溪间和今日客栈门堂里,这女孩子都提到那明巷里的说书先生,可想而知春风带她去的寻常市井,对于她又是何等的难得。一想到她竟将街角巷肆随处可见的说书看做了极难得的乐事,自责之意便不期而至。
想到此节,江一草不由心中一闷,轻轻地掀开棉被,蹑手蹑脚地走至窗边。轻轻一推,只见雨停云消,半轮淡月当空,一股夜风轻轻拂在自己脸颊之上,有些清爽。
阿愁被这声音惊醒,第一个反应便是去摸枕下短剑,待看清是他立在窗前,不由一愣,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并不宽阔的背影。她深知此人面上惫懒,嬉笑世间,实则心中有极大苦处,极大郁结,不知何故,竟在这几年中,对他生出了几丝怜惜之意。现如今跟着他,与其说是师命难违,倒不如说,实在是有些不忍见他一人在这世间沉浮了。
江一草仰首看着那夜空中寂廖可数的几颗星,清伶怜独的半片月,细思着这十年来自己的作为。他常想着人生在世,当如何作为,只道能俯仰天地而无所悔,能笑渡红尘无所累,便是极致了。只是偶尔想到映秀镇里的那些友魂朋鬼,还有那终年穿着大破棉袄以掩内心寒冷仇意的熊凉,便不由好生惶惑。
“常道今生定无愧,细思已是愧满腹。这句话是谁说的?”他苦苦站在窗边想着。
身后伸出一双小手将外衣给他披上。
“安康城在北边儿,可比不得京城,冷的很。”阿愁说着,搓了搓手,又缩回被子里,全不等他转身。
江一草歉然道:“没想着,还是把你惊醒了。”瞧见她枕下那黑黑的剑柄,不由摇头温言道:“今晚你安心睡吧,不会有什么人来的。”
阿愁侧着身子向着里间,也不转头,在被里嗡声嗡气道:“这几年里你这么小心,却不知道这两个月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也不怕被人晓得了你的身份?”顿了顿,转过身来,明目一转,问道:“即便如你所料,按察院那两个堂官是天生的保命之徒。可那日在船上你一动手,难道还没被空幽然瞧出破绽来?”
江一草倒是极难得听她说这多话,心中是极喜这脆甜的声音,不由一笑道:“不拘是唐俸斌还是空幽然,只待明日我们一走,便是天空海阔,无人能寻着咱们。”他拿的本是莫矶提供的荐书路引,若日后朝廷查起此事来,怎也说不上是无迹可寻,却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可以掩去身后痕迹。
二人此时聊兴一起,倒将倦意不知抛到哪儿去了,江一草干脆寻了根蜡烛点着,油灯太亮是以未用。
“山上那老头应该是疯三的堂叔吧?”他将烛捻掐短了些,随意问道。
阿愁闻言却多了丝怒气:“说过那是我师父,你要尊重些。”
江一草呵呵笑道:“理该如此,理该如此。可我的话你还没回。”
“是。”
不知为何阿愁的话又少了起来。
江一草闭目想了会儿,又道:“神庙不插手红石与朝廷之间的恩怨,倒是很好理解。可为什么当年却偏偏对老大一直不肯松手,万里追杀,直到两个神官成了他刀下之鬼,太后出面,方才郁郁罢手?”
“你看疯三少此人如何?”阿愁很多年前见过这传奇人物一面,是以尤为好奇,她心知江一草向有识人之明,是以有此一问,却不料见江一草轻轻摇了摇头。
阿愁异道:“碧落一刀,红石八千子弟,竟然都不在眼中?”
“此人天纵其才,若孤身一人行走世间,自然纵横天下,无拘自在……”江一草仍是不停摇头,“只是此人狂态之下仍是顾虑多多,其首要念及手下众多兄弟,且红石处天脉之下,倚山临水,战场之上,固然地势颇佳,只是少粮无盐,看在那船上被抱负楼如此设局,却仍是留着鲍安一命,便可想见盐巴的紧缺了。”
他正待平日里无人可诉的这些话大肆扯上一番,却半天未听着声音,转眼一瞧,阿愁已然沉沉睡去。江一草看着她嘴角微微翘起,面上带着一抹笑意,一双小手紧紧捏住被角,满是小孩儿情态,不由淡淡一笑,心想许是在梦中又在听那明巷说书人的长篇说书吧……
江一草坐到地铺上,看着眼前一点淡烛轻轻落在屋内,映着阿愁面容,不由看痴了。院内传来几声夜鸟声音,他猛一惊醒,指尖轻弹,桌上烛火瞬即化为一缕青烟,袅袅而散。
乱声乱影乱思处……他痴痴地想着,渐渐睡去。
※※※
自安康而出,西行数日,便到了苦湖汇入清江之处,此处江流更缓,水面如镜。江一草二人依岸而行,只见四周郁郁葱葱,林木茂密,青山绿水相映,宛如仙境一般,不由脚步轻快起来。
虽然美景怡目,江一草心中仍隐有不安。他一向当自己是懦弱之徒,胆小之辈,是以才会踏上这数千里的逃亡路途——说逃亡或许有些不当,因为这一路上似乎并未经什么风雨险阻,倒有些平安得令人吃惊。他这十年间都在暗处窥着那按察院,对那大小两位堂官的性子早已摸透,是以倒不惧被这二人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只是在逃亡途中遇见那二位不期而至的大人物,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虽然隐约料着,那位将行藏隐于茅舍十年的空大神官此次下山,只怕便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下意识里却想摆脱这不祥的推论,兀自安慰自己道,不过是段插曲罢了。只是就如操琴者手指间拨出的丝律一般,曲子总是这样回复不停,令人回味。江一草虽很是厌烦又听一遍所谓插曲,却仍是不得不很意外地看见白石路上迎风立于湖畔的那人,那似乎已经等自己很久了的黑衣人。
他快步走上前去,笑道:“且不料又遇着您了。”
空幽然呵呵一道:“我还想问你几句话的,谁知那夜你走的如此之快。要不是昨夜冒雨赶路,只怕今天还截不住你。”
江一草心中一惊,看此人如此锲而不舍,已然笃定此人定是知晓了自己身份,却不知他是从何而知。阿愁却是毫不理会此人,只向着这天下人人敬畏的大神官点了点头,便拉着江一草衣袖快步前进。
“天啦,走慢些,我快跟不上了。”这位大神官急着从后面赶上来,做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看着倒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