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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2:国色-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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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她!就是她!” 
父亲的声音,丝丝如缕,十分喑哑,紫铜色的脸庞,一派涨红。 
当然,我也知道,我的画笔和颜料,始终没有生活对他们的塑造来得真实而直接。当初,桐子树下、油菜花丛中站着的那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几十年后,怎样成了紫铜色干瘦脸庞和那架不断往鼻孔里喷药水的英雄老风车,并不是用世上任何颜料油彩能完全真实描绘出来的。据载,不少沿路加入红军的夫妻,尾随红军队伍偷偷前进,并没有享受正规红军的待遇。漆黑的夜晚,咆哮的江边。他们在没有道路的山涧摸索行走,走着走着,踩虚了脚,怀了孕的妻子软软没进漆黑的树丛,就永远没有爬得起来。连痛苦的叫唤,也没有留下一声,或者倒挂在悬崖树杈上,许久许久,丈夫或者是孕妇沉重的身躯掉进汹涌的河水,发出一声闷响。而那支英勇的流浪的部队,还在继续默默前进,逢山开山、遇水搭桥,一路向西……那时所谓红色革命夫妻,生前没有像样的婚礼,死后也没有隆重的追悼。无论丈夫,还是妻子,匆匆团聚,不是天亮,而是天黑时分手,谁也不知道第二天还能不能见面。只要队伍晚点名的时候,某级领导口中点到丈夫或妻子的名字,没有答应,就说明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刚开始走上通往大渡河山路上的那个背着藏着空剑盒的小伙子,并没有在那一带打仗。那一路也没有什么仗可打。他们只在茂密的大渡河边原始森林里,在那座被称作和尚山的山顶上,和当地的民团土司打了一仗。而那一仗,也打得十分干脆。夺路而行的红军战士,都是些憋足了气的好汉。实际上他们只是人数不多的红军先遣队,他们都知道前面那座山头如果攻不下来,后续部队的道路就不能劈开,前面那条险恶的铁索桥就冲不过去。那道河流无论多么汹涌,如果不能到达彼岸就只有灭亡。灭亡的不仅是他们个人,还有他们那个集体和整个红军。和尚山上那仗,三下五除二打得干净利落。打扫战场的担架队也没有能够抬到一个伤员。他们缴获了一杆杆老式汉阳造。父亲第一次负伤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穿过大渡河边的那片黑森森原始森林,他的手臂被森林中一种称作“藏气”的有毒树木植物毒坏了,一直溃烂红肿。可能他身上带着治毒蛇咬伤的特效药,但那种植物的毒性十分难解。他的手臂包扎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治得断根。接下来那一路他们也没有打过多少大仗,一天到晚跟着大部队向前行走,翻雪山,过草地,唱歌呐喊吃红辣椒,也抽粗糙烟叶。也许是因为思念教他抽烟叶的地主的丫鬟,红军女护士小姑娘田翠花,父亲抽粗糙烟叶的历史从此开始。那是一群“行走的英雄”,他们走过了世界上最难走的路。当然,所谓英雄是我们现在赋予他们的名字,并不是他们非想那么走。所以,父亲在翻雪山过草地付出的代价,冻坏了冻掉了的那几根脚趾头,和时刻都可能生命消失的血雨腥风比较起来,老实说,应该是最便宜他了。他的好多战友,一个个倒在路边再也没有起来。在刺骨的泥沼中前进,踩着的有时就是战友的尸体和冻僵的马匹。而战友在雪山沼泽断气的时候,对他们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把他拖到高高的没有泥沼的堆满积雪的山坡上去埋葬,即将离去的战友,也许一路太寒冷,那座山坡也不能给他一点温暖,那是冰雪覆盖的山坡,毕竟比倒在刺骨的泥沼里作为铺路的石头,可能感觉上要舒服一些温暖一些。当然,也许父辈们真的这么做了,虽然做得那样艰难。那是一部英雄的史诗,也是苦难的史诗。基本上,我们后来都把那部史诗美化了艺术化也英雄化了。对父亲来说,那部史诗,对他的生命意义来说,就是他失去的那几根脚趾头,和被草根树皮充塞破坏了的胃,还有,一直到他去世都还喜爱抽的那种粗糙的大叶烟。那时,他只有十六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走出草地,走到延安,走到太行,走到平原游击队,走到敌后武工队,走到东北,走到四平,走到华中海南岛,后来又在开国大典的礼炮声中,走到丹东,走到鸭绿江,走到上甘岭,然后胜利凯旋,那个小伙子,身经百战,伤痕累累,回到他们后勤部队大本营。他终究只是个士兵,甚至还不一定是好士兵。因为他没有当上将军。一九五五年,他还在朝鲜,肯定又没有赶上授衔。但他又是将军,而且还是中将。我始终不相信。如果是,我想会不会是后来授予的?虽然,他不在乎,我却十分在乎。我多次偷偷地查了共和国所有将军名录,都没有找到“刘正坤”的姓名,究竟对他该怎样称呼?他说: 
“铁匠!” 
因为他上半辈子管理和供应着他们大部队的弹药和枪支。 
“马夫!” 
因为他基本上都是粮草官。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这么淡然,还是茫然。 
命运再次给了他开了玩笑。他居然作为这支部队某军医学校校长,他从来没给人看过病,他一辈子都是正正经经的病人,也不知道谁能把他的病治好。不知哪一年,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疗养院归来,还是坐在暗黄小楼门前的马扎椅上,他那架英雄的老风车突然失灵,他看到了打听到了观音岩红军临时野战医院的女护士,几十年杳无音信的翠花,和他分别没几天就被强奸活埋。那天上午,他没有说话,也不再往鼻孔里喷药水。吓坏了的母亲叫来救护车送他上医院,他坚决不去。后来不知为什么,他的病突然严重,马扎上躺了两天,他又突然决定上医院。而且这次上医院和医生护士配合得出奇的好。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中,正酝酿着一个什么决定……躺在高干病床上,他反复地想,她为什么没有及时撤退和转移?想着想着,眼前一阵风雨飘摇。 
乌溪河两岸,油菜花在风雨中飘零。观音洞前,大雨如注。歪脖子红军大姐和翠花被一群黑影壮汉胡乱地剥光衣服,扔在观音庙背后的乱草丛中,强奸,挣扎,反抗,赤裸裸地吊在桐子树上,吊打,乱发伴着皮鞭翻飞。血水雨水顺着如玉的脖子淌下来,漫山遍野桐子花开,风雨中哭泣。不远处,细雨蒙蒙的老君山半山腰,一群匪徒披着蓑衣使劲挖着活埋她们的大坑。 
这是一种怎样的生命,怎样的“国色”啊! 
石达开和佘三娘的背影渐渐远去。刘家祠堂中药世家对面山寨里的那个神秘的布依族姑娘罗乌支,怎么像彝族姑娘的名?又消失在刘正坤、柳如风的生活中,出现在廖佐煌征战南北的马背上。我不能完全明白,那些出现了又消失的生命,在乌溪小镇山川流水间,留下了怎样深深的刻痕。土匪军阀廖佐煌,当年万年台阅兵场,常常操练廖家私人武装。虽然装备优良,虽然彪悍英武,但廖家私人武装怎能够抵挡当年的红军?当时国军川军的长江防线,为阻挡红军过江,部署得如天罗地网。红军行动十分诡秘,他们根本不会在国军川军部署好了的时候往口袋里钻。我想,我的家乡真好!石达开和红军路过涞滩码头,都如那时春光温暖,春风佛煦,油菜花开放。但实际情况并不这么简单。他们都留下了各自的孤坟,而孤坟里躺着的都是他们军中的女人,佘三娘、歪脖子红军大姐和小红军女护士田翠花。我曾查到过不少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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