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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们当然怨声载道了——一刻空闲也没有。有段时间这位导师要生孩子,所以不用教课。学生们正高兴,以为她也不来赶着大家搞研究了,谁知她说:‘不用教课正好,我可以全心全意督促各位搞研究!’”
“上帝呀!这么要强的导师,”几个人都感叹,“看来我们还算走运。”
此外谈话没什么意思。印度式的晚餐却有意思多了:有无数种作料、香料,有些是通常的甜、酸、辣的味道,有些则平生未见,别具风味。米饭里也加了作料,大概是茉莉,特别香;米粒五颜六色,不知是不是作料的颜色。还有一种薄饼,类似烧饼,我很喜欢,吃了好几个,马上就饱了。
吃饭时我原本担心刀叉用得不好,后来发现有人比我还差,就坦然了。不过,一次我切一块鸡腿,从盘子里溅出了些酱汁,让我好不尴尬。旁边一个人皱了皱眉。爱丽丝恰好也往我的方向看。她依旧高兴地说笑,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实际上,整个晚餐爱丽丝都谈笑风生。付帐时有个小插曲:大家每人点了一份饭菜,侍者开了一张价的账单。
“我们平摊吧,算上小费每人大约二十块,”有人说。
人们开始掏钱。
“等一等,”爱丽丝忽然说,“约翰好像没吃什么东西,他不应该也付这么多钱。”
约翰是个胖胖的混血儿。大家问他,他说:“我已经吃过了,所以只要了appetizer(开胃菜)。没关系,平摊也不妨事。如果全都分开算,只怕要算到明天去了,还做不做实验?”
众人一笑。爱丽丝说:“平摊不妥当,对约翰不公平;全都分开算也太麻烦。不如约翰单算,剩下的平摊。”
这个办法大家都叫好。
晚饭后,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眼前还是爱丽丝的笑脸。爱丽丝真漂亮。看来长大成人挺好的,爱丽丝二十岁了,人人都喜欢盯着她看——不过谁让她桥⒛兀∮腥俗⒁庖彩钦5摹7裨惫鼙鹑私小跋壬薄ⅰ芭俊保坪粑揖椭凰怠澳愫谩薄也攀咚辏膊荒梦业被厥隆7角缫惨谎焕砦摇?/p》
我叹了口气。刚来时,我还以为日子会跟刚上大学一样:学习之外,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她根本不在乎我,这就是她要对我说的话。哪怕我把心都交给她,她也一笑了之。她一个人在房里的时候,肯定读过我的信,边读边笑……天哪!她还在捉弄我。我猜对了,我就是一只小虫,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虫。
以后呢?见面至多是冷冰冰的问候。连嘲弄我她都不愿意。在我身上她是一秒钟也不肯浪费的。
想起她的屡次嘲弄,当时的气愤还记忆犹新。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要气成那样。那时,她的每一个眼神,哪怕是不屑的眼神,现在看来都魅力无穷。
第一部 十四、Scarborough Fair(1)
爱丽丝的生日过后几天,我正躺在床上看书,有人轻轻敲门。起身打开门,爱丽丝站在门外,面露喜色。她穿着乳白毛衣,象牙色羊毛外套,围一条草绿围巾,脚上是一双黑色长筒靴子。
“爱丽丝,原来是你呀。下午好。”
“谢谢那天你送的生日礼物——”爱丽丝笑道,“我有个实验,一直做了两天两夜,总算成功了……”
“真的吗?真为你高兴。你准备怎么庆祝一番?”
爱丽丝打算去唐人街逛逛,顺便吃顿中国饭——哈佛大学旁边虽然有不少中餐馆,但都极差劲,一点也不正宗。我也想去唐人街——开学以来,倒是去过两三次,每次都提着吃的东西着急地往回赶,从没好好逛逛。
“太好了!”我说得兴起,伊丽莎白打面前经过。她突然问:
“爱丽丝,你们在约会吧?”
“没有,”爱丽丝说,“只是去唐人街散散心。伊丽莎白,你要不要也去?”
伊丽莎白朝爱丽丝挤了挤眼睛,把手一举——那意思是“我绝对不去,哪敢过问你的私事?”——然后掉头走了。
爱丽丝又去敲了一两家的门,都没人,所以只有我们两个一起去。
去唐人街要坐十几分钟地铁。等地铁时,我们看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先生,拄着手杖笔直地站着。爱丽丝小声笑道:
“小明,有件事挺有意思——人们对待老年人就跟对付孩子差不多。”
“为什么?”
“难道你不觉得,老人和孩子一样,都像是精致而脆弱的瓷器?那天我在系里碰见一位八十多岁的老教授。他站在电梯旁边,有人问他:‘电梯门开了,您怎么不进去?’他说:‘我在等秘书。’然后秘书 ——一个四十出头、胖胖的女士——匆匆走来。她小心地把一根手杖递给老教授,握着他的手教他拿好手杖,又打开一个钱包说:‘这是您的钱包:看,这是身份证,这是二十块零用钱,这是您家里的电话号码……’她说话的样子简直是哄小孩……”
我笑了。此时一阵清冽的乐音飘了过来: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你要上斯卡布罗赶集去吗?)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请为我给一位当地人带句问候)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因为她曾是我真正的爱人)
Have her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让她为我做件麻纱褂子)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百里香)
Without no seam nor fine needle work
(不能动针也不许拈线)
And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那样她才将成为我真正的爱人)
……
离我们不远站着个黑人小伙子,正怀抱吉它边弹边唱。吉它盒子摊在地上,里面放了不少零钱。一曲唱完,旁边的人都起劲地鼓掌。这种情形很难得。一般地铁的人们都漠然望着唱歌的人,哪怕他唱得不错也无动于衷。
“我特别喜欢这首歌!”我大声对爱丽丝说。
“真的吗?你知道,这是一首老歌。”
“是吗?大概从六十年代就有了吧?我在一个电影里听过。”
“六十年代以后很流行。实际上在中世纪的英格兰就开始流行了。”
“真的?”我睁大眼睛,“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中世纪晚期,英格兰靠海的小镇Scarborough是商人的集散地,不过现在它只是个平静的小城了。”
“那么这首歌是谁写的呢?”
“没人清楚。巡游歌手从一个小镇听到这首歌,走到另一个小镇就唱它,还经常改词,所以到今天歌词就弄出了好几个版本。”
“歌词是什么意思呢?”
“你什么都想知道,对不对?”爱丽丝笑着,伸手轻拍了一下我的头。看我没有不满的意思,她又拍了一下,然后说:
“在中世纪,人们崇尚浪漫的爱情。所谓浪漫就是爱一个女士,从远处仰慕她,没有丝毫狂热和冲动。爱一个人不求回报,甚至不指望有回报。这首歌是一个失恋的骑士唱给他的心上人听的。”
“那么‘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是什么意思?听说都是香草名字。”
“确实如此。对当时的人们来说,它们象征各种美德:力量、忠诚、爱,还有勇气……”
歌声重新响起,令人心动神摇。可惜,一列地铁轰隆隆驶来,把歌声淹没了。
没料到爱丽丝对这首歌了如指掌,或者说,爱丽丝是这么爱浪漫的人。在车上坐下,我满心钦佩,又问她:
“爱丽丝,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乱提问题?”
“我就喜欢你这样,”爱丽丝眨了两下眼,“你这么好奇,什么都想知道。有些人不知道的也装着知道。”
她的语气亲密。她的睫毛一闪一闪。难道……这个想法太荒唐。我是个小孩,爱丽丝怎么会爱上我?女生喜欢比自己大的男人——伊丽莎白都这么说过。
第一部 十四、Scarborough Fair(2)
也许方晴看不上我,所以我异想天开,想找点精神安慰吧。不错,是精神安慰。此刻我这样看着她,不过是因为她竟然如此了解那首歌罢了。
车飞快地开着。对面窗上映出爱丽丝的影子,似乎在朝我微笑。
“小明,我们要不要先去Downtown Crossing,从那里走到唐人街?我们可以在Downtow
n Crossing也散散步。”爱丽丝忽然说。
“能为您效劳,是我莫大的荣幸。”
刚才所谈的骑士风度和浪漫爱情起作用了,我心想。不自觉说了句浪漫的话。本来说“好,就这样吧”就可以了。
Downtown Cr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