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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脸上仍僵着,面无表情,伸手端起案板旁边那碗水,指着它,对那些瞪大了眼睛一会儿看看灶下柴火一会儿看看锅回纥人说:“把这个碗放进锅里,天女神通可以让锅中水不沸、碗中水仍沸。”
都督之子示意身边人上前按石榴所说做。那人接过瓷碗,小心伸手试了试,温。银戒指试过后又喝了一口,没有问题,是水。他捏紧碗沿将碗放进去大半个,留出三指高露在锅中水面上。电子书,以防锅里水漫进碗里去。
热气不断激上来,执碗回纥人扭头报告:“水汽很烫。”
石榴站到一边瞧了瞧火候,不急也不慢熟火,比较到位。现在这个状态足够烧滚纯水,而不至于太高温烧滚浓盐水。想当年没白给灶上扇风啊,一摸起柴禾就有手感呐,扔几根能烧到什么程度早就滚瓜烂熟记在心里了。她重新吟唱起咒语:“高德——布赖司——密,亥欧——色无——尤欧。”(God…bless…me,Hell…serve…you。上帝保佑我,地狱伺候你们。)
碗中那些温水,随着石榴反复吟唱,在一群回纥人注视下,沸腾了。而铁锅里水依然兴致缺缺,没精打采地冒着热气。
同样一灶火,碗中沸而锅水不沸,执碗人看得手腕直颤,一下没捏紧,瓷碗翻进锅中,“叮铛”,缓缓沉于锅底。
其实很简单,铁锅内热度使碗中水达到一百度,水自然沸腾,而浓盐仍沸不动。
火候无误,两招皆成功。石榴抬眼,将眼前使者团表情尽收眼底,随即垂眸,凝聚精神,乘胜追击,祭出她押了足足两成比重真材实料杀手锏,给今夜那罐子盐再加上一重保险。
“om ban…ze re sa…due…sa…ma…ya,ma…nu…ba…la…ya。ben…ze re…sa…due…dei…no…ba…di…chan…zhi…duo…mei…ba…wa。”
自然而然摆起佛龛中那些雕像姿势,半跌跏,右手拇指捻住中指结定印,左手平放于膝上,口中发出一串奇怪音符。石榴做足了样子,朗朗而歌。
这是梵文调子,在长安和洛阳待过些日子贵族们最先反应过来。“她、她会说梵语!她在念什么咒!”回纥使团愕然,随即谴责起那个说了天女坏话人:“你惹了她!”
用梵语唱出《金刚萨垛百字明咒》,石榴杀手锏。
这要感谢格莱美,感谢它曾经提名过一首叫做《万物生》歌。华人音乐跟格莱美一向缘分浅,此歌进入候选名单引起热议时,石榴关注了,好奇了,跟着哼哼了,然后派上用场了……
现在穿越到古代唱“明月几时有”早已过时,小语种才吃香啊!石榴闭上眼睛,慢慢循记忆唱着:“西大新锐呀,葫芦哈哈哈哞,苏伯塔鱼,美吧哇,阿奴拉刀美吧哇。”
先前出言不逊那位使者,毕恭毕敬合十,向眼前这位天女行礼,虔诚恳求她宽恕。任何一位懂梵文僧人在洛阳都能获得极大尊重,更何况回纥缺少梵文经书翻译者。
一个吟唱梵文咒语年轻宫女,她能让水同时呈现沸腾与不沸腾两种状态,她称自己是天女。回纥使团集体折腰,给予石榴回纥人最尊贵礼节。
玄乎么?不玄。不过是一罐盐,半首歌,极其平常东西,组合起来玄了而已。即使没有梵文咒,那点盐“神通”也够石榴配合上她跟窦氏胡乱学过天象去忽悠个天女名号了。
“不必惊慌,百字明咒,祈福。请帮我把这封信转交临淄郡王,现在就去,可保一夜平安无事。”石榴按捺下心中狂喜,竭力作矜持状,把案边那一大块裙布交给回纥使节。
都督之子展开布帛,上面写着:石苔小青色,榴花怀黄蕊。去年子满枝,买镜照红翠。马前顾踟蹰,勿贪好酒醉。添衣自加餐,乱饮已伤胃。
天女诗文水平远低于梵文水平。
藏头藏心
大人常教导小孩子,遇到了陌生人,一定别告诉他家庭住址和名字。石榴长大了,忘了。要不然怎么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百密难逃一疏,无心之失无法避免。
“天女诗文水平远低于梵文水平。”多次居于长安和那些新罗人、遣唐使同堂受过良好教育都督之子这样想着,又看了一遍布帛。中原人最爱在文字里下工夫,南朝那些回文诗他曾经背过无数次,诗文,一定要细细读。
都督之子一字一句默念下去。明堂上,这位天女说过,她叫石榴。而信上出现了石字和榴字。他凭敏感将首字联起来,赫然是“石榴去买马勿添乱”。
石榴尚不知自己触了礁,自取盖子将铁锅盖好。见对方并没有将那块裙布交给手下去送信,走上前催促道:“最好今夜就送去,我观天象,天有灾星,恐怕是不欲令天女离开洛阳。灾星位置处于五王宅。您和大周五位皇子或许还有血光之祸,速速让临淄郡王烧了这片布,我写字化为火符咒,灾星收到之后,方可消难。三牲五畜也准备上,送一车吧。”
“或者您将我留在洛阳,灾星自然消去。”有没全忽悠一通,整晕一个算一个。石榴考虑要不要把灾难后果说严重些。
都督之子抬起头,指着那些字“石榴去买马勿添乱”,纵使心有疑惑,他却不敢不恭敬:“天女,您将要去往何处买马?您焚与灾星,那么灾星会不会影响到您买回来马?回纥重新强大可全都指望在战马之上,请您三思。”
他衷心希望这位天女被派下凡使命是帮助回纥,而非灭亡回纥。
见到都督之子指出句首之字,石榴暗喊大事不好。败露了?!
唐伯虎点秋香时,把“我为秋香”写进卖身契里,华府不是没人看出来么?现在面前这些洛阳话都说不纯正回纥人,竟然能读懂?
彼时“我为秋香”四字非华府管家敏感字。而此时,石榴已经自报过姓名……瞬间想通这个让人郁闷关节,石榴不敢多呼一口气,生怕被他们瞧出异常来。自己心跳声几乎都能听到了。半晚上努力可千万别功亏一篑,毁在这个憋屈事上。
唉,谁叫她只粗通几个字,每天读都是蜜饯配方呢!多读几本诗书,说不定就能写出更加隐晦巧妙信件了。这样藏头诗太直白,果然过不了关么……石榴微微咬了咬嘴唇。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维护,只怕说话越多,越容易被人揪出破绽来。更何况石榴行是“装天女”这种成功则全胜、失败则全输谎言。
“天女,这封信……”都督之子看着石榴。
“您无权过问天女与星宿之间书信。天机不可泄漏。”在她慢慢涨红脸色还没把她彻底出卖之前,石榴高傲地用抬起右臂,食指尖正冲都督之子鼻子。天女要装就干脆高贵冷艳目空一切……天女要风,不能来雨,天女应该说一不二,对,高贵冷艳白莲花。
所幸都督之子还没怀疑到“奸细”上面,封建迷信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至少神通震慑还在。
难装也要装下去啊,石榴提了一口气硬撑着,坚持就是胜利,决不后退。
旁边使者面露罔色,若有所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悄悄擦了一把汗,施礼道:“布上五言诗首字,读起来颇有歧义。这种字呈给临淄郡王看,是否不太合适?天女,我们跟武李皇族一向友好互待,引起不必要误会,恐怕不太好……您还有其他符文消灾吗?”
言下之意,他们不能把这块布送到临淄郡王府中去,天女最好重新画符写字。
石榴听得心里也颤悠悠,她也不能再让他们继续胡思乱想了,再想迟早会出事。
她食指尖在都督之子面前停留了短暂两秒,向下折去,蜻蜓点水般戳在布帛上,从起首“石”字开始,慢慢滑过。
“既然这些字让诸位顾虑,我通透一回。”石榴摘下面纱,对拿着布都督之子笑了笑:“您似乎对文字很有天赋,如果您感兴趣,本天女愿传授您一种叫做英语语言。”
“但是,您断错句读了。”如果早知道回纥人这么精通汉字,她肯定不直白地写。
“布上并非五言诗,而是本天女写给灾星长短句,叙叙旧,请他收到之后看在本天女面子上减点灾祸。”石榴抑扬顿挫地读出来:“石苔小,青色榴花怀黄蕊。去年子满枝,买镜照红,翠马前顾,踟蹰勿贪好酒醉。添衣自加餐乱饮,已伤胃。”
都说天衣无缝、天书无字,如今见到位天女,人家写了字了,照旧不好懂。天人都很玄乎啊,不能拿常理去揣测,好好供养为上。众人释然。
“派去送信人就照这样读给临淄郡王。布帛已经写好,无法再添加标符,那样会毁了它灵力。”石榴收回胳膊,并提醒他们,天机原本不可泄漏,自己亲口读出来,效果已经削减。“让临淄郡王供奉三日再焚祭灾星。”
“我本不该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