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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了。及至讲明此石榴非十六,亲眼见了你说得头头是道,才肯相信。”
德妃赏了她一串珊瑚项饰和绢花,笑对李隆基说:“太后昔日令上官婉儿任诏命时,婉儿才十四岁。普天下那些读书数十载才考上探花榜眼进士的男人们,谁能想到锦绣诏文皆出自未及笄的女子之手。如今石榴比婉儿还小,照本宫看,她到了十四岁,说不定也能当上司膳一职。”
李隆基紧挨他母亲坐着,听到母亲夸奖石榴还赐东西,拖着德妃的手不依:“母亲好偏心,分明是孩儿知人善用,怎变成她一人的好处了。那个烤蛋糕的炉子还是孩儿的主意呢。”
“都好,都好。去跟你父皇讨口谕吧。”德妃目送儿子出了殿门,才把石榴拉到身边,很和气地拍拍她的手,问她还需要些什么。
石榴摇头谢恩。德妃饮了半盅益母子蜂蜜水,叹道:“益母子酸,以蜜调。你既然懂得这个道理,就多喝几杯蜜水去冲淡那些辛酸的事吧。本宫育有金仙、玉真两位公主,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遇人不淑,唱起‘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这样的调子。”
“婢子明白,不曾为寿春郡王的事情伤神,娘娘是位好母亲,公主们都能觅到好夫婿的。”石榴打心底感激这个细腻温柔的德妃安慰自己,反正在别人看来,她是被李宪始乱终弃了。
“明白就好。隆基说你还会唱民间小调?来哼一支解解闷吧。”德妃握着琉璃盏,小口啜着蜜色益母子水,益母子,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石榴清了清嗓子,刚要唱她的桃花朵朵开,门外来报团儿求见。
“请她进来。”德妃放下杯子,脸上神色又恢复到初见时的恭顺模样。
石榴侍立一旁,不住拿眼去瞅走进来的宫人团儿。波涛胸涌啊……团儿看上去二十出头,跟许多宫人一样,个子不高,微微发胖,翻领衣裳,领口开得极低,腰身又束得偏上,愈发使两团白肉露得触目惊心。
“德妃娘娘,太后诏。”
“有劳了,本宫即刻就去。”
原来是太后身边的宫人。石榴又看着那位胸前揣着俩大白兔乱颤的奔放宫人团儿跟在窦德妃后面摆仪仗出去了。她这才到偏殿找了小槐子一起往司膳坊搬铺盖。
“小槐子,你见过太后吗?”
“见过,又没见过。”小槐子为难答道。
“喂,这话怎么说的。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哪有既见又没见的说法。”
“我见过太后身边的女官摆着雉扇驾到,然后我们就都跪下了,只见到一地的裙角和云头鞋。”想了想,的确是一地裙摆,他哪敢抬头看。
“就一回?太后胖不?鞋子有多大?”石榴不满意,竭力想让小槐子再挖掘一两块印象碎片,好拼接她脑中的武后,应该有五六十岁了吧?一定很富态。
小槐子挠挠头,承诺他会去找长生殿一起当值的老公公和老宫女们打听打听。
紫宸殿中,一排排宫官肃静而立。
武后正在批阅奏折,时不时叫婉儿替她拟出华美些的措辞誊到诏令上。
“德妃已候在外面了。”团儿进来复命,看了看婉儿的眼色,自觉将殿中诸人都带了下去。
婉儿服侍武后从案前立起,她自己也退出去了。这是德妃和太后的婆媳时间,以前的儿媳妇们,也是这样与太后独处的,恭顺地捧着各式补品进去,待上一会儿,再含着笑或忧心忡忡地离开,连婉儿都不能入内近身待命。
婉儿蹙眉,日子过得真快,大儿媳妇裴氏妃、二儿媳妇房氏妃、 三儿媳妇赵氏妃和韦氏妃,眨眼间,被唤来紫宸殿尽孝心的次序,就轮到了四儿媳妇窦氏妃。
天道有常
窦德妃进殿前,默默解下衣带所系的数枚雕花玉玲珑球,与腕上金钏一起塞给上官婉儿。黄金有价玉无价,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后刚才在批阅奏折,德妃娘娘请进吧。”上官婉儿亦不推辞,有价的无价的都托付给了她,她自然会为德妃锦上添花。比方说待会儿替德妃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以及最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事态无可挽回时,帮她讨个痛快的归西鸠酒。
三儿媳妇赵妃被无辜迁怒死于非命就是前车之鉴,德妃可不想在天上默默注视着她的儿女们。
看到上官婉儿点头指了指发髻之后,窦德妃才接过宫人新调的羹汤,捧着托盘向层层帷幕之后走去。上次被太后叫进来,还是皇上登基之前的事。太后细细嘱了她许多话。这次恐怕是为了验收成果吧。
来不及多想,龙涎香的气味已经飘入鼻中。太后正站在薰炉旁拨弄这些被海水浸泡了百年以上的白色香块,精神很不错。
“您的头发还是那么浓密。”窦德妃把银钵放到一边,小心按照上官婉儿的提示,挑了关于头发的话题作为开场。
“浓密有什么用,没人看了。早晚会变成并州冬天里的霜。”太后由窦德妃虚扶着,停在窗前。
窦德妃暗忖,夸头发没见太后高兴,那么上官婉儿所指定是发簪了。她略侧目看了看太后的首饰,新制的,很眼熟。德妃恍然大悟,及时转移了话题:“头发浓密,是您圣体安康的最好征兆。臣妾曾见过一些命妇,刚过了知天命的年岁,头发稀少得连玉搔头都挂不住。您不但可以挽起高高的发髻,还能佩戴凤钗十二支之多,仪容就如同佛龛里供着的菩萨般庄严。”
太后喜欢被尊为弥勒佛转世,德妃轻轻地绕了个弯来表达了这个意思。
“窦氏,哀家没看错你,钗子就是哀家叫人按普贤菩萨女相上头的纹样新打的,以示虔诚礼佛。”太后果然露出些笑容,看着外面的流云,对德妃说:“叫你来,是问问皇上最近心性如何。他还是不敢从哀家手中拿走驾驽天下的权力?”
“皇上他只想一心孝敬您,从无那样的念头。臣妾提起过数次,皇上……皇上不愿。”德妃恭顺地低着头。
“他不愿,你去想办法让他愿!”
“哀家掌权太久,粗算起来,也有三十余载。昔日养的看门狗,一年一年借着哀家积起势来,都快被养成利齿老虎了。皇上如果还不肯接过去试着挫一挫虎牙,将来一定坐不稳江山。”太后把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窦德妃身上:“哀家绝不允许龙椅和疆域版图有任何闪失。”
德妃忙屈膝跪下:“臣妾惶恐,有负您的重托,万死难辞其咎。”
“免了,起来吧。你和刘氏再去劝劝他,若还是办不到,哀家会出手的。” 太后深深地望了一眼窦氏:“扶风窦姓白出了那么多皇后了?听闻扶风多豪士,派人到族里选几个来,好好辅佐皇上。别学韦氏那个小家子样,封来封去,封了一堆没用的废物。”
“太后恕罪,皇上他、他真的是无意于政务。”德妃每次看到李旦发呆,心里都替他难受。作为太后最小的一个儿子,上面的哥哥里又有李弘李贤两位优秀出众的,李旦从小就没想过当皇帝的事。结果大哥死了,二哥死了,三哥贬了,剩下李旦无奈坐了九五之尊的位置,既不谙帝王之术,又生性纯良,叫他如何去压制那些嚣张的武家新贵……
太后叹道:“我的儿子,我清楚。过上几年,也就历练出来了。你们两个用心做他的左右手,哀家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说罢叫窦德妃附耳上来,低声说:“如果皇上这次仍不肯扭转心意,哀家会择日改元登基称帝。”
德妃咬紧嘴唇。闻所未闻的事情……,太后一介女子要称帝……该如何回答?!
“你不必惊慌,我若称帝,必有数地举兵反之。只要皇上站出来挥挥旗子,就能干干净净地一举除掉含元殿前不该有的荒草了。作为母亲,我会派人马归入他麾下。作为先帝的未亡人,哀家得考校他有没有能力挥剑斩草。”
德妃颤声问:“若皇上不愿站出来挥旗子呢?”
“不配做我的儿子。”太后语气极淡。
因为我不仅仅是一位母亲,我还是天下人的皇太后。你不敢放手去做天下人的皇上,便不配做我的儿子,不配。她在心中默默向神明祈祷,希望这次可以成功逼出李旦的血性来。
窦德妃走出紫宸殿时,中衣已经被汗水湿透,紧贴着身子,整个人像伤了风寒发热时那样,轻飘飘的,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她能劝动皇上吗?看太后的意思,分明是要皇上先在朝堂战胜她的党羽去亲政。如果皇上不能办到,或者不愿去亲政,那么她就要借用外力来使他被迫迅速积蓄自己的势力,同时趁着战事,光明正大地除去他和她都不需要的官员。
然后,这万里疆土,就被重新洗得山青水绿了。
敢拿天下来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