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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翔嘟囔:谁叫你碰人家呢?
樊茂盛说:咦!她是我老婆,我不碰她碰谁?
那就别怪人家。
你总站在小谭一边。
吴天翔礼拜天去打猎。那时已经没有猎物好打了,能打几只麻雀就算开洋荤了,但吴天翔还是坚持去打。外出之前,他总要到空勤灶领一份午餐。那时国家虽然闹饥荒,但周总理说了,国家再困难,飞行员的伙食标准不能降低。大师傅给他包上一大包细点心,有时还给他一听罐头。他在外面游荡一天,下午回来,把带去的那包东西再带回来,原封不动地交给小谭,然后,掉头就走。他怕看到小谭那既感激又伤心的眼光。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想象着孩子们分食物的快乐。
王胜和金桂桂(1)
金桂桂挎着包裹来部队结婚时,被警卫拦下。警卫问:你找谁?金桂桂答:找王胜。警卫又问:王胜是哪个单位的?金桂桂答是82团2大队的。警卫就把电话要到了团里,说:你们团二大队有家属来了。
赶上这天是星期天,团里放假。大队长吴天翔换上便衣背着枪刚要出去打猎,忽听值班员叫他,说他们大队有家属来,在营门口,叫他派人去接。团里难得放一次假,人都出去了,到哪里找人?吴天翔只好自己去接。他估计是王胜的未婚妻来了。
王胜是个矬子,又长得黑瘦,但因为锻炼的缘故,也还结实。王胜的强项是抬杠,其次是忆苦思甜。师里搞阶级教育,控诉旧社会的血泪史,可是控诉会经常被搞得啼笑皆非。有个干部在万恶的旧社会给地主当过长工,当牛做马,受尽剥削和压迫,于是,就说:农忙时,地主光给他们肥肉吃,吃得他们直拉稀,干不动活地主就用鞭子抽……会场骚动,传出笑声,下面有人议论:给你肉吃还不干活,是要抽你!讲的人以为下面的人不相信,又补充说:是啊!吃完肥肉再喝凉水就是要拉稀。大家公认控诉得最好的是王胜,他的控诉能叫全场的人哭声如泣,达到最好的教育效果。他那时真有点飘飘然的样子。
王胜的软档是飞行技术差。拿吴天翔的话来说是聪明没用到正地方,不过这是私底下说的。
王胜这小子近来嘴都笑歪了,听说扑克牌里最漂亮的一张被他捷足先登了,据说为此还和别人闹翻了脸。金桂桂漂亮是漂亮,只是离得远些,两人仅书信往来,还没见过面。
金桂桂远远看到有一个人朝这里走了过来,细端详是个大高个,黝黑的脸庞,走起路来挺拔威武,心里一下子就欢喜了。
金桂桂高挑,瘦不见骨,丰不见肉,粉团玉面,美目流盼。
吴天翔第一眼见到金桂桂,也有点吃惊,佩服王胜好眼力,竟然在扑克牌里寻得到这样漂亮标致的女人。
金桂桂的手指尖尖的,手背上有四个酒窝儿,握在手里像是无骨的。英雄遇到美人,一时竟没了话,只是羞了。还是金桂桂先开了口:我是想给你个惊喜,就自己找来了。吴天翔这才如梦方醒,心想坏了,搞误会了,连忙说:我是吴天翔,不是王胜!金桂桂的笑靥转瞬不见了,陡然变得怅然若失。问:那王胜呢?答:他知道你要来,上街买东西去了。
吴天翔在前面走,金桂桂在后面跟着。金桂桂时不时睨一眼前面的那个人,暗地里有一种陶醉,心想王胜不知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英姿和气派。
二人一路无话,吴天翔把金桂桂领到王胜的房间,撒腿像兔子一样逃了。
回到自己房间,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团里把糖、水果和烟都买了,又腾出了间空房子,准备当晚把婚礼办了,可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眼看晚上的婚礼就要开始了,王胜哭丧着脸找到吴天翔,说金桂桂不见了。吴天翔一听就来气了,说:笨蛋,到手的凤凰都看不住!你平时那些狗精神都哪去了?一边还是叫大队的人马分头出去找。
正急着,营门那面来电话,说有人要找吴天翔。
吴天翔跑到大门口,愣住了:金桂桂穿着新娘子的衣服红着两眼站在那里。
金桂桂说:俺是你接的,你再送送俺吧!
金桂桂是个性情人,早从吴天翔的眼睛里看出了自己的斤两,并不觉得这是非分之想,巴巴地等着吴天翔的应答。可她万万没想到吴天翔突然发火了,他大声说:金桂桂呀!你开的玩笑大了。王胜日日盼夜夜盼,好容易把你盼来了,你招呼不打就要走,你不是把王胜给毁了?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
金桂桂看着吴天翔说:那你见过什么样的女人?
吴天翔脸一红,咕哝说:反正你不能走。
金桂桂逼近说:腿长在我身上,为什么我不能走?
吴天翔说:看在我的份上……不不!看在我们大队的份上……
金桂桂说:好马才能配好鞍,他王胜配不上我。
吴天翔看了看金桂桂,过了很久才说:看来你是真要走了?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不拦你了,否则你将来怨我,我担不起责任。我叫家属干事来送你。
说完,吴天翔转身就走了。可没走多远,又被金桂桂叫住:等等,我跟你回去!
吴天翔转身又看到金桂桂时,她在笑着,只听她说:就看在你的份上我跟你回去。
吴天翔心想:这女人真是叫人搞不懂。
王胜自打结婚后,整日喜上眉梢,乐得嘴都闭不上。金桂桂当年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逢休息,大巴子车把飞行员们从外场送到家属区,车门一拉开,飞行员们一个个像饥饿的虎豹一般冲向各自的家门。
王胜和金桂桂(2)
王胜通常总是冲在第一个。
女人们站在自家的门口,很得意地看着这一幕,长久闲置在家的烦闷和饥渴顿时得到了化解。于是,她们又转而口是心非地嘲笑、讥讽他们:
你看口水都流出来了……
瞧!如狼似虎的熊样……
即使是谩骂,也是亲切的、善意的。
王胜一进家门,反手就插上了门。王胜的老婆金桂桂正在给孩子喂奶,他拍拍老婆的屁股,示意老婆趴在炕沿上,然后就解老婆的裤子。没有任何前奏,就开始了很激烈的运动。女人跟不上男人的节拍,哀求着,孩子也哭,可男人这时顾不得,不依不饶地勇往直前。下面的女人说,走下车的时候,就猴急猴急的……王胜一边动一边说:你都看到了?女人说:谁看不到?像猛虎下山似的。王胜喘着粗气说:憋得都快尿裤子了。女人说:也不怕人笑话!王胜骂道:他妈的,老子在天上卖命,你们这些娘们在家看笑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孩子不见有人抱他,便自己爬起来坐在炕上,看到爸爸因为使劲而变了形的脸,吓得目瞪口呆,竟然没了哭声。
王胜是吴天翔的同期同学,他那期飞行学员年龄参差不齐,王胜比他大四岁。王胜其他方面样样精明过人,可飞行技术就是不行。
团里把王胜、李学友这些一直飞不出来的,都集中安排在吴天翔的大队。这些人文化水平低,航空理论没学好,年龄又大,飞得不好,还爱抬杠。其他两个大队四种气象都飞完了,他们还在飞昼简。他的大队自然是很难出成绩的,所以心里有种无名火气。
有一天理论学习,他提问王胜:
如果航行中遇到积雨云怎么处理?
王胜答:怕啥?云是软的,可咱飞机是硬的。
气得吴天翔给了王胜一个耳光子,打得王胜鼻子出血。
王胜不示弱,把血抹了一脸,在飞行大楼示威,告到团长那里,又告到师长、政委那里。
吴天翔受了个处分。师长说他不善于带兵,没有阶级感情,革命队伍就是要培养像王胜这样苦大仇身的阶级兄弟。
他忿忿不平的是,师长还是给他穿了小鞋。
金桂桂到飞行大楼找吴天翔,见面就说:你怎么能打他呢?
金桂桂穿了件蓝色碎花外衣,素素静静的样子,叫吴天翔感到一种凛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只听金桂桂又说:人要衣,树要皮,你叫他今后怎么做人?怎么飞行?不看他面子,你也看看我的面子。
金桂桂哭了。看着哭得百娇百媚的金桂桂,吴天翔的威风一扫而光,只低着头说了一句: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第二天; 吴天翔当着全大队飞行员的面,给王胜道了歉。这一下,倒把王胜感激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真是不打不成交,从此就认吴天翔这一个好人。
金桂桂心里虽然受用,倒是觉得难为吴天翔了,想请吴天翔来家吃顿饭,又怕他不来,于是就织了顶溜冰帽,叫王胜带给了吴天翔。有一次金桂桂去军人服务社,路过溜冰场的时候,看到吴天翔戴着那顶白底带红杠的溜冰帽,心里一下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