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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值夜班,她披着黑色的雨衣闯了进来。吴相回忆说:她给他的第一印象是非常动人。她一直在哭。吴相给她做了检查,知道她病得很重。她住院以后,他们聊过几次,女人话不多,她只是不断地对吴相重复:我非常不幸。她的年纪可能比他还略大一点,她曾在北大荒插过队,回城的代价是一个不幸的婚姻。子宫严重萎缩,她坚决不肯透露她的性生活。不过,吴相猜出她的丈夫可能不仅是性无能,而且是性虐待狂。她住了三个月院走了,走前没有跟吴相打招呼。可是又过了几个月,她突然给吴相打电话。她说她想见他。吴相说:那你来医院吧,我正好再给你检查检查。女人拒绝了。她一定要吴相去她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吴相去了,他们聊了一会儿天,她对他说,他老公没了。他终于没了。她把手搭在吴相的肩上:我早就喜欢你了。跟我做一次好吗?这种气氛让吴相觉得很难受,他义正辞严地说:第一,你的先生刚刚过世,我们不能占死人的便宜。第二,你的身体还没好,需要休息。第三,我们行业的规矩是严禁医生和患者发生关系的。请你自重。这个女人没有放弃,她每天都往吴相家打电话,一开始吴相还耐着性子跟她聊天,后来他就干脆把电话给宝宝了。
说到这,吴相看了叶铃一眼。叶铃问:“那后来呢?”吴相说:“猜猜。”“自杀了?你也太狠了点吧。”吴相说:“笨。”后来宝宝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两人结婚后一起去了南方,再也没有联系。“这故事挺没劲。”叶铃失望地说。她接着说:“肯定没这么简单。你们做过吧?”吴相笑了:“其实你不笨。说实话,我确实对她动过心。但她太不聪明了,一点也不给自己留余地。真是个傻女人。”“所以你就把她当处理品一样打发了?你在说伊索寓言。”叶铃诘问道。吴相又笑了:“叶铃呀,女人也不能太聪明了。”
叶铃明白吴相说这个故事的目的。他是在给她打预防针,他是在提醒她不要陷得太深,不要逼得太紧,大家好合好散,否则连朋友都做不成。她自己也曾努力在心理上调整她和吴相的关系,这种调整让她感到难堪和痛苦。吴相和她约会的周期越来越长了,是她做错了什么吗?她感到窒息般的痛苦,过去是多么美好,他曾经那么热烈地吻过她,他曾经深情地望着她,他握着她的手说:“铃铃,你有宝石般的眼睛。感谢生活,让我遇见了你。”他一次又一次地要她,要得那么疯狂,他咬着她的耳朵:“我的小野人,我的小疯子,我要干死你。” 他要得她心都碎了,再也不想活。他们也曾在清冷的夜徘徊在无人的街道上,他会突然的抱住她:“冷不冷,我的傻宝贝?”可是,为什么这一切都远去了,为什么他动人的声音不再在耳畔响起,为什么激情不再?难道那一切都是虚假的吗?难道那些死去活来的热吻都是虚情假意?为什么让她得到,又让她失去?这是谁之罪?
是她吗?她从未对吴相说过,她爱他。她一边跟他开着无聊的黄色玩笑,一边对他说,我有很多情人,你不过是其中之一。她中了邪一样的对他编造她的艳情史,编得有鼻有眼,掷地有声,只为了换得他的一笑和一声“坏孩子”。她为什么不敢对他说:我爱你,我只有你。她为什么不跪在他的面前:让我守着你,一辈子,其实我纯洁得象天使。她不敢说,她害怕失去他。他多次对她说:你千万不要爱上我。她不能失去他,她刚刚走出黑暗,一旦失去他,她将坠入更加漆黑的夜,不会再有人听见她绝望的呼吸,不,她不能。为什么一切都无可挽回?她为什么要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妓女,让他轻飘飘地问她:“这两天又跟哪个男人鬼混了?”她已经摸到了命运的冰冷的手,可是她再也不能忍受。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有多么思念他。他从来都不知道他是她二十八年来唯一的爱。她把身体和灵魂都给了他一个人,但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为了重温那个初吻,她有多少次爬到那个草坡让无尽的泪水染湿了干枯的荒草;他不知道她在他们曾经散过步的道路上一个人走过多少遍,只为了唤回那往昔的温情;他不知道为了送他一件生日礼物她花费了多少心思,在他收下的时候她有多么地胆战心惊,她生怕他会不喜欢……他曾问她:“你想不想我?”她嘻皮笑脸地回答:“我哪有时间想你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她着了魔地要作贱自己。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她在他冷漠的眼神里看不到她自己了,“哦,上帝,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痛苦地抱住头,失声痛哭。
第四章
叶铃的态度也让吴相有些捉摸不透。他想起了那封信,他怀疑她从头到尾都在撒谎。有时她放荡得让他这个性学专家都大开眼界,她再三对他说:“吴相,你去找个妓女吧,我想看你们做爱。”“你看得下去?你不嫉妒吗?”她无所谓地晃晃脑袋:“我干吗要嫉妒?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大家寻寻开心罢了。”有时她突如其来的沉默又给他带来某种压力,仿佛她正在酝酿着一个重大的阴谋,要将他置于死地。虽然他还有些舍不得她,她给了他少有的精神上和肉体上的激动,他逐渐产生了要摆脱她的念头。最近他经常做同一个梦:一只巨大的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咽喉。他要摆脱她,尽管他依然眷恋。
不久以后,他的身边出现了另外一个女人,她叫阿朱。叶铃很快就感觉到了吴相日渐浓厚的冷淡。她还想做垂死挣扎。她萌生了要见见他老婆的想法。她知道宝宝所在的医院,就去了。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一个小护士告诉叶铃她去医学院给学生上课了。叶铃想了想,去花店买了一大束花,在里面塞了一张小卡片,写下“请允许我默默地爱着你。陌生人:ST”。她站在教室的门口,等着她下课。她踱到大楼的门厅,立在镜子面前,三三两两年轻的白大褂从她身边走过投来几缕诧异的目光,镜子里映出一个黑衣女人,难道她的邪恶已经写在了脸上?为什么要见她,告诉她什么,她清楚她这样做是在降低自己,玷污自己,走到这一步就“只能如此”和“非这样不可”。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对自己深恶痛绝。宝宝出来了。
她真漂亮。叶铃心里痛得要死过去。她知道结局了。她对宝宝说:“我是红粉花店的。我是送花的。有人要我给你送花。”宝宝接过花,看见了卡片。叶铃偷偷地瞟她,她的嘴角荡出一丝偷跑出来的微笑。“ST?”叶铃说:“小姐,是个男人。”“是吗,一个男人?”她闻着花香,疑惑地想着,ST?“小姐,是个很帅的男人。”“他没有留下姓名吗?”“他不是说他叫ST吗?小姐,他说你会知道他是谁。”叶铃心想,ST,是的,他叫SATAN ,撒旦。宝宝茫然地想着,又看着她。“小姐,我看出他很爱你。”叶铃转身想走。宝宝叫住了她。她迟疑着,“你能再跟我描述一下……他吗?”“好吧,我告诉你,他好得让你想把他毁了。我真羡慕你。”叶铃说完就急速地走了。还是那句话:她再也不能忍受。
从那天起,她决定了。从那天起,她开始品味自己的贱。她看出宝宝是个大方和体面的女人,不象她那么贱,她配作他的妻子。她又想,如果不贱,就不是爱。她生下来,就是要被爱情羞辱而死。她看见宝宝,就知道她是他妻子,她无法掩饰,正象她无法掩饰她是他的妓女。她知道女人只有两种:贱和不贱。她还知道不贱的女人都做了老婆,可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贱。
勾引吴相的计划就这么定了。阿朱肯定不会拒绝,她想。这件事一定要做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她和阿朱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起草了一份“勾引白皮书”和“谅解备忘录”。勾引白皮书我们的宗旨是打碎一个旧世界,从而建立一个新世界。我们的手段是全部的勇敢和智慧。我们的最低纲领是扰乱一个男人相对稳定的生活,我们的最高纲领是打破一个男人内心的平静,巩固我们的友谊。我们知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以我们这样做并非出于无聊。
我们可能会失败,这点我们有心理准备,因为对手非常聪明,很难对付。但是我们也掌握了他的弱点,对女色的无止境的追求。成功率,我们认为可以达到百分之五十。基于两点:叶铃对吴相的深刻了解;阿朱的魅力。
我们的入选方案是:第一步、吴相将于三天后在学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