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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秋,秦城监秋的医生忽然断言我患有恶性肿瘤,把我送到复兴医院,要求给我施行〃手术〃。医院接诊的是外科主任大夫(后升任院长)钱之达同志。他诊断不是肿瘤,没有必要动手术。但监狱来的人不答应,不但要求立即动手术.而旦要在手术后立即把我带回监狱去。钱大夫却本着高尚的医德和责任感,拒绝了他们的无理要求,绝不草率从事。开是他们用习惯了的〃专政〃态度同大夫大吵大闹了一个多小时,钱大夫是寸步不让、决不苟且,毫不动摇!那些人只好押着我转回秦城。过了两三天,又送找到医院医治。钱大夫显然意识到了,也就特别的小心谨慎。我被隔离在单人房间,用了一周的时间做各种检查和难备工作,然后顺利地做完了手术。虽然无缘无故地把我左胸脯的肉割去了半斤多,但由于钱大大的精心安排和防范.总算没有发生意外.我又一次活了下来!术后…日,便把我接回监狱。
我的身体在康复期间,食欲特别好,我自己暗暗庆幸。但不料祸从天降!一天午饭后几个小时,我开始腹部疼痛,并不断加剧,至晚则上吐下泻,头昏脑胀,不省人事。由于返回岗位的原监狱管型人员的救助,我又一次脱险。后来知道这是一次食物中毒,共有七八人,我因食欲好,是中毒最重的三个人中之一。但是怎样造成食物中毒,却始终不知。
我在监狱里好像是孤身奋斗,实际上有着许多看不见的援救之手!
直到1972年初,毛主席下了一道指示,约法三章:
一让犯人吃饱、二让犯人睡足:三没有病症时才可以审讯。并责成监狱管理人员不仅耍遵照执行,还要原原本本地向犯人传达、征求犯人意见。从此才停止了种种虐待,伙食也有所改善,由全部粗粮变成全部细粮。我已经吃惯了窝窝头,觉得馒头没有窝窝头香,可是讨耍窝窝头,也是没有。
〃保险〃不保 魔临末日
〃保险库〃里的人也并不那么保险。大约1970年初,突然来了几个人,很神秘地要我揭发、交待陈伯达的问题。讲了很多,好言相劝。我问他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讲的是真话过是想捉弄我?希望你们的态度放老实点。我已经被捉弄糊涂了,被折腾够了。前不久,你们还划了个〃钢铁图〃,里面的六个人中就有陈伯达,是受到绝对保护的,连名字都不能提及,而今天却要我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们则苦苦劝说,捶胸发誓说他们不是耍圈套,而是有上级和毛主席、党中央的机密紧急指示。今天来,也还只是秘密调查、收集材料,在这里说的也还不能公开等等。我表示耍考虑两天,待弄清问题再说,他们只好答应。我又问:
〃那么那个钢铁图还存在不存在?〃他们马上回答:〃没有什么钢铁图
〃我又说:〃你们曾经宣布的六个人不许触及.只要触及其中任何…个人就要犯罪,还有效没有?这个罪我是犯不起的!〃这使他们大伤脑筋。于是他们再次来时,把毛主席亲笔题词的复制件拿来给我看。那是几个大字和几行小字,原文已记不清了,大意是说陈伯达大闹庐山,几乎要翻天覆地.不待庐山会议开完,便不辞而去,不如所向何方。看了毛主席的题词,我答应写有关陈伯达的材料。他们嘱咐我:写好后,不可交给任何人转,只要告诉公务人员,他们自己就会来取。
我当然实事求是地,据我所知,一是一,二是二地写了材料,但他们还是不断纠缠,反复〃启发〃
我、提示我,授意我添油加酷。我说不能画蛇添足、弄虚作假。他们却说:〃你只管写,不要你负责。〃我反驳说:〃这是什么话?!我写的材料,却不要我自己负责,那还行?既然你们认为可以弄虚作假、胡说乱写,那你们自己按需要去编造岂不更好么?我后来才知道,他们正是利用了我的交代,而后加以歪曲,并编造了
〃中央文件〃,其中说:〃'苏修特务师哲检举陈伯达。。。。。。〃背后结盟加上罪名,以加重陈伯达的罪过。何其卑鄙!实际公开批判陈伯达,是我写了陈伯达材料的六七个月之后开始的。
免死狐悲,唇亡齿寒。陈伯达被揪出后,可以想见康生那种危哉殆哉、战战兢兢、不可终日的鬼样了他同陈们达的拉扯关系是水远也交代不清楚的?但是,〃吾发之,吾能收之〃。康生只不过大大地虚惊一场,而真正的后台却是林彪。
林彪摔死,我当时当然不会知道,但很快就来人了,来的还是那位操着胶东腔调的干部,另有二人相配。这位干部绝对没有了以往的神气,而是…副哭丧相,看到他,我也就猜出个八九。他要我揭发交代林彪的问题、我同林彪的关系等。我很乐意谈,于是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地向他们讲起了林彪三次访问莫斯科的情形、同高岗的会面和交谈的情形,又如何经过高岗给毛主席捎信等等。我谈得很起劲,这位干部却不耐烦,他心不在焉,听不下去,终于阻止了我的话。我十分惊讶!而他竞以十分沮丧和难过的表情说:〃人都粉身碎骨了,还谈他什么?〃看来,大戏快到终场了。
戏太大,尾声就不会太小。北京外语学院(前身是俄专)一批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学生也来〃提审〃我。我离开该校已二十多年,与他们何干?
他们由记个教师模样的人带领。从上午就来到了。监狱的工作人员对他们说:〃快吃中饭了,不能提审。〃饭后又说:〃要放风,不能提审。
〃可怜的娃娃们就这样等着。放风后,工作人员对我说:〃有几个青年学生要找你谈话,但不着急,等一会儿再去。〃最后带我去了,屋子里挤满了人。他们开口就宣布〃纪律〃,老一套,宣布完了说:〃如果违反了这三条纪律,就要打烂你的狗头!〃我问:〃谁的头?〃他们紧张了一下,其小一个说:〃你的头。〃我又问:〃我的头怎么会长在狗身上
'〃他们无可奈何,在这里他们不敢动武。接着提了几个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为什么你要建议成立俄语专修馆?〃
、〃为什么你要把俄专的数字、图书馆、食堂等处的名称都用俄文写成?〃 〃你任用过你的私人吗?〃
〃张锡传是怎样到俄专的?〃我说:你们太辛苦了,〃看守人员在门旁听着,也忍不住鄙夷地一笑,并催促他们快点收场。其实他们并无意弄清任何问题,不过出于好奇,找借口来欣赏这座〃高级监狱
〃而已。 前后审问过我的,不下百十入。但真正有自己头脑的,充其量不过一二人,其余全是稀里糊涂给人当棍子。
自1972年起,由一个青年战士专管二楼犯人,他二十多岁,一口胶东话,有时同我聊聊,问长问短,表示对我很关心,我也表示愿意帮他做点什么;于是他告诉我,他们学刁抓得很紧,但常遇到困难,特别是有些引用马克思、列宁的语句,既不知道它的出处,又不能理解其意,像此类问题。想来问问我是否可以?我十分高兴地满口答应:〃只要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从此,他就有时带着问题来找我进行探讨。研究过二四次以后,我问他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他做的事情?他说图书馆的<马克思思格斯全集>全都需要包上书皮,以防损坏,问我愿不愿意做这件事〃我的答复当然是肯定的。于是他把书和必要的工具陆续送来。我花了几天功夫,把两套<马克思思格斯全集>几乎全部包上了书皮,并题写了书名。他很满意,对我也更关心了。有时我想吃青椒、葱、辣椒、盐、蒜、酱油、醋等等.他都想方设法给我弄来。有时厨房没有辣椒,他竞到狱外向群众讨要点来。我很感谢他,我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可贵的、真诚的友谊。而我的身体也迅速肥胖起来。
1975年邓小平主持中央工作时,5月的一个早晨,这位青年招呼我收拾行李。我知道这是要释放我,因为在押犯人已有许多人出去了,每天都有成批的人出狱。他让我把公物全部整理出来,只带居于我私人的。那条大棉被,是监狱发的,但归个人所有了,他极力劝我带上,并动手替我包装。但是我想的是:〃把一切屈辱的痕迹都留在这里〃。所以坚决不要。现在想起来,也许他是对的,我没有留下半点铁窗的〃纪念品〃,他把我的行李搬到监狱的大门口,装上汽车,然后站在高台尚:
。。。。。。我们的友谊再深,此时此地,他却不能挽留,他表情凄惨,心事重重地向我再三招手送别;我也同样,几次回首。。。。。。
在监狱的十多年中.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拿我自己的俄义版<;列宁全集>对照狱中图书馆的中文版<;列宁全集>.从头至尾校对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