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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长,”马里克说,“我仍旧认为如果我们要顶风行驶我们应该压舱——至少压舰艉的油舱。”
威利瞟了奎格一眼。舰长眉头皱了起来,好似在看一盏明亮的灯。他连听见此话的表示也没做一个。“长官,我请求允许为舰艉油舱压舱。”副舰长说。
奎格的嘴唇动了动,“不准。”他平静地低声说。
斯蒂尔威尔急剧地转着舵轮,使舵轮的辐条从威利的双手中脱离出来。这位值日军官抓住了头顶上方的横梁。
“现在向右舷偏转。艏向189——190——191。”
马里克说:“舰长,左满舵?”
“行。”奎格小声说道。
“左满舵,长官,”斯蒂尔威尔回应道。“艏向200——”
当这艘扫雷舰急剧地向左舷倾斜,开始在一个个的海涌上令人恶心地侧滑,原先从相反的方向吹向它的风现在又向另一个方向吹时,副舰长怒视舰长有数秒钟之久。“舰长,我们必须再次利用轮机,船不对舵做出反应呀——长官,掉转航向顶风行驶怎么样?这种船尾风会使船持续横转的——”
奎格推动传令钟的手柄。“舰队航线是180。”他说。
“长官,为了这艘舰的安全我们必须机动——”
“‘阳光号’了解天气情况。我们尚未接到可以随意机动的命令——”奎格直视前方,在驾驶室摇摆不停的过程中始终紧紧地抓住传令钟。
“艏向225——急速在偏转,长官——”
一个难以置信的灰色巨浪赫然耸现在左舷侧,高过了舰桥。大浪哗啦啦一声巨响猛摔下来。海水从敞开的侧面喷涌进了驾驶室,水的深度到了威利的膝盖。海水的感觉像血一样又温暖又黏糊。“长官,该死的舰桥上进水啦!”马里克尖声地说。“我们必须掉过来顶着风!”
“艏向245,长官。”斯蒂尔威尔的声音在哭泣,“她根本不对轮机做出反应,长官!”
“凯恩号”几乎从左舷完全倾斜过去。除了斯蒂尔威尔之外驾驶室里所有的人都从被水淹着的甲板上滑了过去,撞在窗户上堆成一团。大海就在他们鼻子底下,向上冲击着玻璃。“马里克先生,陀螺仪上的灯灭了!”斯蒂尔威尔尖叫道,拼命地抓住舵轮,风在威利的耳畔咆哮呼啸。他面朝下趴在甲板上,在咸水里翻来滚去,抓不住牢靠的东西。
“天哪,天哪,耶稣基督,救救我们吧!”额尔班的声音尖叫着。
“反转舵,斯蒂尔威尔!右满舵!右满舵!”副舰长用沙哑的声音喊叫道。
“是,右满舵,长官!”
马里克爬过甲板,扑到了通向轮机室的传令钟上,从奎格痉挛的手中夺过了手柄,把调节点往回倒。“请原谅,舰长——”一阵可怕的咳嗽似的隆隆声从烟筒传来。“你的航向是多少?”马里克厉声喊叫道。
“275,长官!”
“保持右满舵!”
“明白明白,长官!”
这艘老扫雷舰从水面上向上摆动了一点。
威利·基思不了解副舰长在干什么,尽管这种机动行为是很简单的。暴风在将军舰从南向西偏转。奎格刚才是要拼命向南转回去。现在马里克的做法正好相反:利用向右扭动的冲力,并用轮机和舵的所有能量助一臂之力,竭力使船头完全转向北方迎着风浪。要是在更平静的时刻威利本来会很容易理解这一行为的逻辑原理的,但是眼下他已经迷失了方向。他坐在甲板上,笨拙地紧紧抓住电话机盒,任凭海水在他胯部四周拍打流动,望着副舰长像望着巫师或上帝的天使希望他们能施展魔法救他。他已经对这艘舰失去信心。他深信不疑地意识到他正坐在狂风怒吼、险象环生的海洋中的一块铁皮上。他一心一意想着的就是得到拯救。台风啦、“凯恩号”啦、奎格啦、大海啦、海军啦、职责啦、上尉级别啦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像一只全身湿透了的趴在沉船残骸上喵喵叫的猫。
“还在继续掉头吗?你的航向是多少?不停地报告你的航向!”马里克怒吼道。
“掉头很快,长官!”舵手好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尖声叫道。“艏向310,艏向315,艏向320——”
“松舵至标准位!”
“松舵吗,长官?”
“对,松开它,松开它!”
“舵——舵已经松了,长官——”
“很好。”
松开,松开,松开——这个词深深地刺进了威利麻木而又糊涂的头脑。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向四周看了看。“凯恩号”正竖着船身行驶。它摆向一侧,另一侧,又回来。船窗外面,只看见白色的浪花了。海面已经看不见了。舰艏楼也看不见了。“你没事吧,威利?我刚才以为你撞昏过去了。”马里克紧紧抱住舰长的椅子,斜着看了他一眼。
“我没事。现在——现在情况怎么样,史蒂夫?”
“嗯,就这么回事。我们闯出来半小时了,我们没事了——你的航向是多少?”他向斯蒂尔威尔呼叫。
“325,长官——现在转向慢多了——”
“嗯,那当然,顶着风——船就会转过来——我们要一直转到000——”
“明白明白,长官——”
“我们不能那么转向。”奎格说。
威利完全忘了舰长在场。马里克原先是把奎格作为父亲、领袖和救世主灌输到他脑海中的。现在他看见这个小个子的脸色苍白的人用双臂和双腿盘绕着传令钟台站在那里,感到奎格成了陌生人。舰长好像刚睡醒似的眨着眼摇着头说:“向左转到180。”
“长官,我们不能让船艉顶风行驶而又要挽救这艘舰。”副舰长说。
“操舵手,左转到180。”
“保持不变,斯蒂尔威尔。”马里克说。
“马里克先生,舰队的航向是180。”舰长的声音很微弱,几乎是窃窃私语。他茫然地看着前方。
“舰长,我们已经和舰队失去联系——雷达受到了干扰——”
“嗯,那么,我们会找到他们的——我不会因为一点恶劣天气而违抗命令——”
马里克说:“长官,我们怎么知道现在的命令是什么?导航舰的天线可能倒了——我们的天线可能——呼叫‘阳光号’,告诉它我们遇到了麻烦——”
船头冲破海浪前后颠簸着,“凯恩号”又成为一艘前行的舰艇了。威利感到了轮机的正常震动以及船身上下颠簸时从甲板传到他脚上的那种适于航行的节奏。驾驶室外只有带白色的黑压压的水花以及在颤抖的滑奏声部中时高时低的凄厉的风声。
“我们没有遇到麻烦,”奎格说,“左转到180。”
“稳定在现在的航向!”马里克同时说道。操舵手看看这位军官又看看那位军官,吓得瞪大了双眼。
“照我说的做!”副舰长大喝一声。他转过身对着值日军官,“威利,记录下时间。”他大步走到舰长身后,敬了个礼。“舰长,我很抱歉,长官,你是病人。根据《海军条例》第184条,我暂时接替你舰上的职务。”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奎格说,“左舵180,操舵手。”
“基思先生,你是这儿的舰上总值日军官,我到底该怎么做?”斯蒂尔威尔喊道。
威利正看着钟。当时是9点45分。一想到他值日还不到两小时,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发生在马里克和奎格之间的这件事情的重大意义慢慢地进入了他的头脑。他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这就像他自己已经死亡一样不可思议。
“不要理会基思先生,”奎格对斯蒂尔威尔说,声音里稍带一点发脾气的意味,在当时的情况下显得极不合适。这是一种他在甲板上抱怨口香糖的包装纸不好时可能使用的语气。“我叫你打左舵。这是命令。现在左舵,快——”
“奎格指挥官,你不能在这个舰桥再下命令了,”马里克说,“我已经接替你了,长官。你已列入病号名单。我承担责任。我知道我将被送交军事法庭。我指挥驾驶——”
“你被捕了,马里克。回到你下面的房间去,”奎格说,“左舵180,我说!”
“天哪,基思先生!”操舵手喊道,两眼瞧着威利。额尔班早已龟缩到驾驶室最远的角落里。他张着嘴,瞪着眼睛看了看副舰长又看了看威利。威利看了一眼紧靠在传令钟上的奎格,又看了马里克一眼。他突然感到像喝醉了似的一阵高兴。
“稳定在000,斯蒂尔威尔,”他说,“马里克先生负责。奎格舰长病了。”
“叫你的接班人来,基思先生,”舰长同时说道。真有些生气的样子。“你也被捕了。”
“你没有权力逮捕我,奎格先生。”威利说。
这样令人惊讶地改变称呼使斯蒂尔威尔的脸上出现了惊喜的神情。他轻蔑地向奎格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