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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铭鉴曾听人说过章筱荣叔侄的勾当,问道“你叔叔真拿手枪打你吗?真开了枪吗?”章器隽急得发誓,教沈铭鉴同去看,屋瓦都打破了。沈铭鉴复问运“你叔叔连打三枪,怎没有警察来查问?”章器隽道“我住在早稻田的大学背后,那一带荒僻得很,每天只有一两个警察,在那里来往逡巡一两次,因此没人来查问。”
下棋的朋友听了,都觉得诧异,问沈铭鉴是怎的一回事。
沈铭鉴道“他所说的不详细,猛然听去,觉得一点情理没有;这事情早有人来报告了,我因恐一开会宣布,章筱荣、张绣宝的名誉不待说是不好听,便是我等同乡的面子也不好看。”接着将章筱荣如何在同乡会担负张绣宝的生活,张绣宝如何被李苹卿拐逃,章筱荣如何买手枪、请帮手,去横滨寻找,说了一遍。说“这是替章筱荣做帮手的,详详细细向我报告。那一次在横滨并不曾找着,隔了一个多月,不知怎的被他找着了。
带归家中,叔侄又出了花样。依我的愚见,你们这样的阔人,在家中安享,何等的快乐,跑到日本来留什么学?“章器隽道”我本不愿意在此了,只要会长替我出口气。“沈铭鉴见章器隽说话,完全是一个一点知识没有的小孩子,忍不住笑问道”你真不愿意在此留学么?那倒好办。你此刻回家去罢,不要再和你叔叔吵了,我就开会,替你出气。“章器隽听了欢喜,想问传单如何做法,见沈铭鉴已朝棋盘坐着,手中拈了粒棋子在那里想棋,意不属客的样子,只得兴辞。沈铭鉴好像没听得,仍旧在那里澄心息虑的下棋。按下不表。
且说章器隽出了他同乡会事务所,他年轻无阅历,并不感觉沈铭鉴有瞧他不起的意思,归到家中,将自己房门紧紧的关了,也不管章筱荣和张绣宝的事。过了两日,不见同乡会开会的通知邮片来。他们叔侄,平日和同乡的往来虽然最疏,但是同乡会有什么开会的事,总照例通知的。章器隽等通知邮片不来,忍耐不住,又跑到事务所。沈铭鉴正要出外,在门口遇着,章器隽迎上去问道“会长前日说就开会,怎的不见有通知邮片来?”沈铭鉴笑笑道“通知邮片已发过了,只怕他们书记忘了尊处的地名。”章器隽道“我那地名,事务所名册上不是有的吗?定了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开会,请会长告我,我到会还有事情要报告。”沈铭鉴本已提脚要走,听说到会有事报告,住了脚道“你定要到会,就在今日午后两点钟,会场是江户川清风亭。”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章器隽心想同乡会开会,素来在大松俱乐部,怎的今日这会在什么江户川清风亭?我那地名,分明写在名册上,又说怕是书记忘了,莫不是哄我么?他是有年纪有身分的人,论情理决不会哄我。他既说在江户川清风亭,我就到清风亭去,只是传单我自己不会做,今日是来不及了,等开过了会,花几十块钱,请人替我做。此刻差不多一点钟了,就此到会去罢。想罢,乘了往江户川的电车,到终点下车,逢人便问“清风亭”,没个人知道。问了十多人,不觉发急起来,想回到事务所去问个明白,已将近两点钟了,事务所必已没人。一个人立在江户川河岸上,真如丧家之狗。立了一会,见前面有七八个人,从饭田桥那边走来,旋走旋在那里说笑。章器隽眼快,认得几个同乡,曾在会场上见过的,料着必是到会的,走过去招呼。来人见是章器隽,都笑逐颜开的问道“章小少爷也是到会的吗?”章器隽有种脾气,最欢喜人呼他章小少爷。他自己也时常称小少爷,因此同乡的是这般称呼他,他听惯了,故不觉得。
随笑答道“我正要到会,找不着会场。”来人道,“从这里转角便是,同走罢。”章器隽高兴。跟着走到一家石库门口,从旁边小门钻进去,只见里面第三层门上,悬一块横匾,写着“清风亭”三字。心想;怪道没人知道,这匾悬在里面,教我如何找得着。
走进会场,已到了四五十人坐在会场里,一点也不觉拥挤。
心想这样百多床席子的大房间,我到日本还不曾见过。在人丛中寻了个蒲团坐了。到会的攒三聚五的议论,都觉得章器隽到会得希奇。可怜章器隽哪里理会得?不一会,又纷纷的的来了百多人,沈铭鉴也到了。宣布开会,大家都静坐了。沈铭鉴出席说道“前日章器隽到事务所,泣诉章筱荣因与张绣宝通奸;搬来家中同住。章器隽劝谏不从,反拿手枪向章器隽连击三枪,幸逃走得快,不曾击死,要求同乡会替他出气。我等设立同乡会的宗旨,本有互相维持,互相劝诱之义三章筱荣假维持之美名,施奸占之实行,更有层出不穷的花样,屡次几酿人命。便是章器隽不要求出气,我等同乡会也应研究一个善后的办法。不然,将来弄出人命来,同乡的也难免拖累。这几日的谣言,布满了东京全市,几于无人不谈张绣宝的事。今日我还接了一张传单,将章筱荣在神户劫夺张绣宝的事写得形容尽致,至今还陷了两个帮凶的,坐在神户警察署的监牢里,这传单上虽未署名,估料着必是李苹卿散布的。我已带来了,粘在这壁上,诸君看了,再商议善后的办法。”沈铭鉴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张传单来,用浆糊粘了四角,贴在演坛后面壁上,到会的都起身去看。章器隽看见连自己同章筱荣苟且的事,都写在上面,登时红了双颊,要伸手去撕下来。到会的如何肯依,你呸一句,他叱一句,吓得章器隽不敢动手。
传单上写了些什么呢?说起来也是一桩恨事。这传单在当日是无处不有,及至不肖生起草《留东外史》,都被章筱荣用金钱收毁完了。不肖生打听得横滨中国会馆的壁上,还贴了一张,不曾撕毁,不肖生专坐火车到横滨中国会馆一看,果然不错,完全无缺的粘在上面。兢兢业业的撕了下来,和那些调查所得的材料,做一包袱裹了。民国六年冬,走湖南岳州府经过,在新堤地方,被一群北方兵士打上轮船,口中说要检查,手里就抢行李,上岸飞跑。那一个材料包裹,也就跟着被掳了去。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专会写“虎”字的曹三老虎部下一班如狼如虎的丘八干的事。传单既是那么失了,事隔多年,便再也找不出第二张来。不肖生心中,实在恨那些丘八不过。说出来,大约看官们也要怪那些虎狼丘八,将这种奇文奇事的材料抢了去。在他们一钱不值,不烧了便是撕了。使我们看小说的人,看到这里,不见这张传单,少了许多兴味哩!
闲话休烦。且说章器隽被人叱红了脸,又不敢争论,只得回归原位坐着。大家看完了传单,笑的笑,议论的议论,全会场登时鼎沸起来。沈铭鉴见这情形,若在平时的会议,必要发言禁止喧闹了。此时却不做声,听凭大家议论了一会,才高声说道,“诸君对于此事如有什么意见,即请上台发表。”话才说毕,便有个冒失鬼跑上台说道“依兄弟的愚见,章筱荣叔侄,都是无人伦没廉耻的败类。用同乡会章程,从严格的取缔,均应驱逐回籍,以肃学规。至张绣宝,其姘夫虽系我等同乡,但已死于袁贼之手。我等同乡决不能承认张绣宝为张某正式妻室,也认为同乡替她维持生活,并且她那种朝张暮李的行为,我同乡会也实无能力去约束她。这不成问题,不必研究。”到会的听了都鼓掌。这人说了下台,接着就有几个跳上台去,一般的痛骂,中有个正在骂得高兴,沈铭鉴立在主席位上,听了忍不住上台呼着那人说道,“先生何不将那日同章筱荣去横滨寻找张绣宝的情形,报告诸位同乡的听听,也见得先生是亲目所击的,比凭空疵议人的不同。”那人听得,立时红了脸。座下掌声复起,急得那人真所谓不得下台。忽听得座中有人叱了一声,更立不住,头一低,溜下台去了。
沈铭鉴见没人再上来,遂说道“方才诸位所说,大旨略同。是一律主张将章筱荣叔侄二人全驱逐回籍。从多数表决,兄弟自应同一赞成。不过他叔侄均是自费,公使馆无名可除。
查名册上,他们的学籍,填了明治大学。这学校对于中国人,素持开放主义,只要缴了学费及讲义费,从没有开除名字的。
并且他们本是借学校敷衍家庭,即被开除了,也不见得便回国去。据兄弟看这驱逐的手续,尚待研究。“大家听了沈铭鉴的话,都觉有些为难起来。正在寂静无声的时候,座中忽发出一种争论的声音。大家齐把视线集在发声之处一看,只见刚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