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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人恐大妇不容,欲为别营金屋,思获一部差,方可措办。忽某内侍携巨金至津,啖其母与师云“某贵人府特选,重聘所勿惜。”母遽许之。遂入圆明园,曰“海棠春”。玉喜终思士人不置,年余,郁郁致疾,玉损香销,未及遘焚园之惨也。
某大僚有婢饶于姿,肌肤莹泽如羊脂玉,颊晕朝霞,天然妩媚。某大僚涎之久,欲置簉室。大妇防之甚严,不得遂。有内务府散秩大臣宗室子者,大僚戚串也。偶䜩内寝,见婢捧觞,诧曰“此尤物也。况凌波微步者耶,可谓婢中翘楚矣。”因附耳与某大僚私语。某大僚曰“果如是,吾何惜牺牲一婢?”
宗室子笑曰“吾明日当偕内侍来。”大僚允诺,乃入语其妻,以为献媚计。盖大僚固有季常癖者也,而不知其意实在梯荣。
无何,迁延数日,内侍不来,宗室子往热河差遣矣。某僚私念,官虽未获,苟留艳婢,计亦良得。因语妻以事机相左,殆亦前缘,微露列诸小星意。妻怒曰“子不长进,乃近禁脔,行见子为乞儿矣。”乃愤然出,自往谒宗室子之福晋。福晋因出入宫闱,常通内线者。乃曰“吾固闻之,吾夫太汗漫,乃不注意。吾当自往探消息。”大僚妻再四恳托而返,指斥大僚为欺君罔上,大肆诟厉,大僚谢罪,不敢辨。明日,福晋至矣,偕内侍数人,谛审婢之发肤形态无不至。既而色然喜曰“此当系万选之青钱也。”问价几何,大僚妻曰“此臣下所应献者,敢受值耶?”乃饰以鲜衣,缀以珍玩,约加附数千金,始载与俱行。濒登舆,大僚妻强拉大僚共拜之,曰“诸事奉恳,一生荣辱,凭汝口也。”婢亦首肯。既入园,果蒙宠幸,曰“杏花春”。未几,大僚外任封疆,获资甚钜焉。
文宗嗜饮,每醉必盛怒,每怒必有一二内侍或宫女遭殃,其甚则虽所宠爱者,亦遭戮辱。幸免于死,及醒而悔,必宠爱有加,多所赏赐以偿其苦痛。然未几而醉,则故态复萌矣。其已被杀或棰挞几死者,醒后亦知怜惜,辄预戒人遇醉勿侍左右。
然苟宣召,又不敢不往也。惟杏花春始终未尝为所摧折,偶有诃责,一二语即解。盖杏花春媚态天然,不假修饰,凡见者皆觉心花怒放,虽愤恨正盛,无不一见即消。而文宗之嬖杏花春,更有不可以言语形容者。故醉后虽郁怒欲发,杏花春绰约而前,上必狎抱之曰“此朕如意珠也。”其或偶加以暗呜叱咤,杏花春却行惴颤,状至可怜,虽不启齿,上必反语曰“个妮子胆怯哉,生小殆未经风雨也。”以故凡遇上醉,诸姬必膜拜顶礼,咸求杏花春为代表,蕲免谴责。众皆称杏花春为“欢喜佛”
,或云“刘海喜”,杏花春亦不以为忤也。性柔婉笃顺,上下无不怜爱,虽西后极妒,亦云“我见犹怜,无可奈何。”顾有一癖,则爱财如命。平居设一扑满,凡赐金钱,必藏弆之,既入即不令复出,虽诱引逼迫,俱可置之不理。上知其如此,珍赏常过于他人,而杏花春辄自言贫甚。人或知其机密,反唇相稽,则曰“是区区者,何足言财,聊备游戏耳。他日苟有进,不使睹金玉满堂不止。”其贪如此。每遇人淑慎无所争,及计较锱铢,必悻悻然见于词色。人以故衔之,致相窃议曰“闻彼为婢子,诚哉,其婢子也。”惜秉慧美之质,而习俗所移,虽至贪极鄙而不惜,殆所见者小,而又加以不学欤。每遇上醉,众挽为代表,彼必需索贿金,不满欲壑,则且迟迟不肯应召。至事急,仍必如其所索以偿之而后已。见者既惯,必摒挡一切速偿之,知与斤斤无幸也。西后知其有守钱虏癖,而窥其囊颇富,乃嗾他姬诱与六博。杏花春不知其诈,昕夕从事,兴高采烈。初多博进,迨其终局,则负筹累累,居然垂千金矣。
意大窘,声言“力不能支,吾不认博负。”正扰攘间,帝驾适来,问所以,曰“杏花春之负金,朕应为之偿,毋喧聒也。”众见上已任此,遂不敢有言,杏花春意张甚。此后凡有博负,辄故故不偿以待上命;博进则囊之去。众故候上醉时向索,欲以激上怒。抑知上反斥诸姬之不应力索,不责杏花春也。杏花春所积,不下十余万金。尝托心腹内侍挽其主母代为存贮取息。
又恐干没,乃声言必立券契。主母以为不信己,颇愤怼,不愿为之经理。杏花春知不合理,乃出千金为寿。主母益怒曰“吾非贪得无厌者,奈何以此相尝试耶?”后杏花春卒为其子说项,得一郎官始已。及焚园之变,杏花春以金多,为西后侍者所垂涎,竟戕之而夺其所有。
车驾出宣武门,偶过某桥下,遥瞻浣衣女子甚丽,以诘内监。内监乃遣人四出侦之,知为某孀妇女,曰“是易图也。”
乃赍金往说之。孀妇拒之曰“妾不愿金,且吾女罗敷也。贵人亦知礼,安能逼良为贱?”内监怒曰“尔一妇人,乃斗胆若此,独敢抗天子之命耶?”妇色然曰“妾知谁为天子?妾知守礼与信而已。既自有夫,谁可夺者?速去!毋溷我。”内监嗤之以鼻曰“行见不出十小时,立破尔家。”孀妇方欲有言,女遽止之曰“胡为以唇舌贾祸?”孀妇始默然,内监亦去。女谓孀母曰“彼必复来,儿不避,恐陷于不测之祸,不如往姨家暂居。”母亦谓然。迨晚,数内监汹汹入,破扉折棂,备极凶悍,势在得女,则挟与俱去。无何,终不可得,乃牵孀妇行,将押其母以易女。孀妇号泣以从,市人咸酸鼻。女闻之,欲出救母,姨曰“否!否!是自罹于网也。彼等但恫喝术耳,必不敢谁何汝母。吾以为乘此时招汝婿来,既成婚,偕往求释母,则官中人亦当论情,法决不能强离人夫妇也。”女然其议。
亟嘱媒氏往告婿,则南游未归,且罔识其踪迹所在,意大沮丧。
而内侍哄然曰相逼,势无术可以解免。女愤欲觅死,姨氏恐祸及己,乃绐之曰“此间风声渐恶,彼辈探知吾匿汝,灭门之祸即在旦夕。若汝以自杀了事,是更葬送吾一家也。吾意汝不如姑往某尼庵中,作带发优婆夷。内侍虽悍,岂能强夺方外人?而吾亦得脱去干系,宁不大佳?”女寻思无计,勉从其议,即往西山某尼庵受戒,曰“薄命如此,恐终无破镜重圆之日。
不如长斋绣佛,以了余生。”遂毅然祝发,作比邱尼妆矣。盖数日前有人传说,婿已在南省遇匪,为匪所戕。道路为兵燹所梗,虽不能必其确否,然可决其北来无期也。女既居尼庵,殊亦无苦。一日,有高轩驷马过门,云贵人莅止。诸尼俱披袈裟出迎,女独以耽静不出。无何,贵人入,翠华招展,知为至尊。
诸尼伏地呼佛爷,女自帘隙窥之,身颤欲仆。忽上有所见,乃曰“帘中有人影,何也”内侍应声牵女出。女心急足违,泪下如雨。上谛视之曰“此尼非个中人,似曾相识。且绮年玉貌,何苦而甘岑寂耶?”女言“夫流落南中,生死未卜,母为官事所羁。自知命薄,愿事焚修,不愿问人间繁华事也。”
上笑曰“以子才貌,岂老于空门者?”顾命内侍以舆来,舁此女尼入园,安置某殿,善视之,勿令有所苦。诸内侍唯唯,女号泣不从。上自抚慰之,且言“尔姑往彼。苟有志,决不相强。”既而女至园中,仍矢志不肯应上命。每上临幸,辄跪地不复起。上赐以“陀罗春”之名。然终焚园之日,凡八月余,上率未一幸也。事亟,女投池死。
○垂帘波影录十则
文宗幸热河,仓卒驾崩,时载垣、端华、肃顺等杖策立幼帝,慈安太后实无意于垂帘干政也。慈禧心不能平,乃与其侄荣禄等设计,宣布肃顺等专擅之罪,骈诛之,于是两宫听政之局大定。慈安性长厚,事不专决。慈禧窥见其隐,渐思侵越,顾惮其持正,未敢发也。会安得海事起,慈禧衔其专杀,竟敢直言诘责。慈安恧于应付,乃尽诿之恭王。由是慈禧用斩钢截铁之手段,离散其党羽矣。恭王既知慈禧有齮龁意,益不敢效忠于慈安,转反而亲事慈禧。慈禧沾沾自喜,权力大增长。迨光绪帝立,自慈禧之意,而大权独揽,慈安直尸位而已,其后竟以诘责慈禧之失,致遭惨毒。顾宫闱事秘,莫能佐证,然光绪帝之倾向慈安,而不慊于慈禧,其事业已表见。慈禧之汲汲欲甘心于东宫者,盖是故也。而其逼之使不得不出于此者,当时传说尚有两种原因。一光绪六年东陵致祭之事。慈安心恶慈禧之僭越,知其必有缅规错矩之举动,乃先与恭王协商,于祭祀时,须居慈禧之首。及抵陵寝,慈禧果欲与慈安并列,不肯稍后,慈安乃与之争论极剧。慈安谓慈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