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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依依看了三本书,说:“这是大街上可以买到的,不过是在外国的大街上。”
徐院长问:“是俄语书?”
安在天:“是斯金斯的专著。”
黄依依看了一眼安在天:“你的俄语能达到什么程度?”
徐院长替他回答:“他在苏联长大,跟母语差不多。”
黄依依狠狠地瞪了安在天一眼。
路上,黄依依气呼呼往前走,安在天在后面喊她:“黄依依,你等一下,还有事呢,你去哪里?”
黄依依:“你管不着。”
安在天追上她:“板个脸,谁惹你了?”
“你。”
“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你不是不懂俄语吗? ”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不懂俄语了?”
“那我和林姐说俄语时你为什么装傻?事实上你不光懂,你还非常懂。”
“是你把我当傻子,怎么是我装傻呢?”
“那你不会说你听得懂!”
“我怎么说?我说,嗳,两位女同志,你们别说了,别夸我了,我杨小纲是懂俄语的,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听懂了,那样的话,我真成傻子了,至少是个白痴。”
说得黄依依捧腹大笑。安在天也忍俊不禁。笑够了,黄依依看着安在天,脸突然红了,用俄语问道:“你是不是笑话我了?”
安在天用俄语回答:“没有,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
“挺有意思的。”
“不觉得讨厌?”
“不觉得。”
“觉得幸福吗?”
“没有。”
黄依依灼热的眼神盯着安在天,似乎还想说什么。
安在天不再说俄语,催促她:“走吧,去看看。”
“看什么?”
“演算师啊,分析师啊,都是配合我们的几个部门。”
“你去我就去,我跟着你。”
安在天在前面走,黄依依紧紧地跟在后面。
演算室是一间有良好隔音设施的大屋子,十张工作台,布置得像办公室一样,人人之间有隔板隔开,台上有一个总演算师,布置得像讲台。这些人办公用的就是一只算盘,工作也是打算盘。这会儿,他们都在玩着、打着。
蒋组长见安在天带着黄依依进来,即走下台来。
安在天:“你以前破译密码肯定是要自己计算,现在你看,我们专门配备了演算师,你只要出主意,具体演算工作由他们来做。”
黄依依:“现在人家都开始用计算机了,也不需要自己算,有机器算。”
安在天:“机器算有时还没人算快,他们都是一级演算师,演算又快又准,不一定比机器差,机器经常犯病的。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
黄依依似乎想表现一下,坐在一张桌前,张扬地说:“我已经有六、七年没摸算盘了,要是在当年,我敢跟你们当中任何一人比试。”
安在天:“好汉不提当年勇,有勇气现在比。”
黄依依:“比就比,谁来?”
众人都推蒋组长上。两人排开架势。安在天拿出一个秒表说:“我来当裁判。比试的方法是从1000起数,加法,连着加到1100。”
第一次比,刚比到一半,黄依依就喊了一声:“对不起,我的手没放开,让我活动一下。”
再来一次,算盘珠子上下翻飞……黄依依聚精会神,蒋组长快马加鞭。安在天掐着秒表……连比两把,蒋组长都输了。
黄依依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她得意地说:“不瞒你们说,这个速度只有我最快时的一半。想跟我比?知道我是几岁开始练算盘的,三岁。谁还想来比一比?”
没人敢接。最后,安在天不声不响地坐在了算盘前,谦虚地说:“来,我陪你玩一把,输赢无所谓,友谊第一,重在参与。”
就比了,改由蒋组长担任裁判。蒋组长看着秒表……安在天在拨算盘珠子,黄依依不甘示弱。
蒋组长:“第一局,安副院长赢,提前两秒。”
黄依依一怔。
又是一轮。
蒋组长:“第二局,平局。”
黄依依一咬牙,道:“再来!”
安在天起身:“我知道,你的手彻底放开了,不比了,不比了,再比就输了,我见好就收。”
黄依依:“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练算盘的?”
“我啊……你号称3岁,我号称30岁,实际上是33岁。”
黄依依从演算室出来,安在天坐在路边等她。黄依依冲了上来说:“你赖皮,比赛起码要比三局,哪有比两局的,再比我肯定赢你。”
安在天:“我知道,所以不敢再比了。你是老虎打了一个盹,我是侥幸取胜,你虽败犹荣。”
“所以我说你赖皮。”
安在天哈哈大笑,起身,说:“你真是三岁就开始学算盘了?”
“那是吹牛,真正是五岁。”
“那也够早的。”
“是,我后来上中学,包括去美国上大学,都是免试的,就因为算盘打得好。认识冯·诺伊曼,也是因为算盘。我和你不一样,你在众人面前喜欢把自己藏起来,而我爱出风头,大庭广众之下,需要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炫耀,露一手,来吸引别人的注意。我有一个小算盘……”
安在天打断她的话:“是你祖父传给你的,一个象牙金珠算盘,珠子小得象一粒绿豆。”
黄依依吃惊地睁大眼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安在天:“别忘了,我是特工。你没有阑尾,19岁在美国麻省因为发炎高烧不退而切除了。你是AB型血,天蝎座……”
黄依依绝望地说:“我的一切你都知道……我对你没有秘密了……”
“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你的档案,你需要翻阅的时候,可以随时来问我。”
“那好。你告诉我,我是怎么因为算盘当上冯·诺伊曼助手的?”
“话说有一次,冯·诺伊曼来到麻省理工学院给你们开讲座,你有意引起这位大数学家的注意,就在中间休息时,从身上摸出你那只价值连城的小算盘,戴上朱红的假指甲,‘噼噼叭叭’地打了起来,一下子就把那位数学巨人吸引过来,看得他如醉如痴,如梦如幻。一年后,在博士答辩会上,你又再次见到他,他对你说,他有一个助手刚离开,如果你今天的答辩依然像你的算盘一样打动他,他将热烈欢迎你来做他的助手。你就这样做了冯·诺伊曼的助手。”
“不过现在看来,是误入歧途。”
“怎么讲?”
“我开始就跟那些演算师一样,主要是当‘他的手’,帮他算,整整做了他一年的‘手’,才接触密码。后来我破译了两部密码,诺伊曼很赏识我。我想回国他死活不同意,但我也是死活要走,他便找到我的第一任丈夫,软硬兼施,要他以离婚相要挟,逼我就范。我就这样离开了大洋彼岸的家,还有我曾经相爱的丈夫,我没有能带走任何东西,甚至是我的日记,我心爱的书籍,那都是我一本一本买回来的,慢慢堆成了一面墙。我在海上漂泊了三个月,才回到了祖国。当远远的,看到天边那一抹陆地,我知道,祖国到了,我就哭了……”
黄依依的眼里涌出了热泪,安在天轻轻地站在了她的身旁。
·20·
第十四章
分析师的工作就是对具体的每一份密电作形而下的分析,然后揣摩出密电中可能出现的一些字和词。有人也因此把分析师形象地叫作“分尸”,因为一份没有破译的密电无异于一具尸体,而他们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分尸”,把一具整尸分解了。
在一间分析师的办公室里,安在天手上正拿着一份密电,密电上面有分析师揣摩的字和词:共军、光复、演习、特务、派等。
安在天对黄依依说:“你看,这已经被‘分尸’了。”
黄依依接过密电:“现在有多少具‘尸体’被‘分尸’了?”
金科长回答:“不多,才27具。”
黄依依问:“没有‘分尸’的呢?”
“那就多了,可能有近千份。”
“这个比例还是不低的,不知准确度高不高?”
“那就需要你们来验证了。”
安在天笑了,说:“你们是教书先生,如果教错了字,让学生来纠正那就麻烦了……”
分析师和破译师的关系,就像文字和文章的关系,要写文章,首先必须认识足够的文字。分析师是教字的,破译师是识字的。
在11号楼一楼楼口,安在天对金科长:“楼下就交给你了,由你全权负责。”然后又对黄依依,“楼上,就是你的天下了。”
黄依依一本正经地说:“那你呢,就只能管楼梯了。”说得大家都笑了。
金科长:“安副院长当然是管整栋楼了。”
安在天:“不,我是管你们两个人。你们现在都是小组长,我是大组长,我还可以给你们再加一个职务,副大组长。”
黄依依拉长了调子:“加职要加薪哦。”
“要说加薪,你现在的工资比我还高。”
金组长:“怎么可能?”
黄依依得意地说:“怎么不可能?”
安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