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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去千余里,当遣谁告汝。
这歌声传入姐姐的耳中,“她是指望如意来救她吗?”姐姐问。
“是的,姐姐,她应该是这么想的。”我说。
“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姐姐轻声重复着戚姬的歌谣,“她有什么资格唱这支歌。当年楚汉交战,我在楚营当人质的时候,情形远比她现在恶劣,她居然有脸唱出这样的歌来!”隐忍了这许久,姐姐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她决定好好惩罚戚姬。
“人彘”,一个让后世的人觉得残忍和恶心的词就是缘于此的。我没瞧见戚姬边成人彘后的尊容。听说盈儿看到后大病了一场,想来是非常恐怖的了。
戚姬,去了阴间,三郎见到你这样,他还会再爱你吗?三郎,你不可以怪我,我是是剪掉了她的头发,遭受这样的酷刑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至于如意的死,那也不是我的过错。
在一个大雪初霁的早晨,辟彊用鸩酒毒死了比他年长两岁的如意。没有人相信这会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的行为,姐姐也不信。可是我却相信,我明白辟彊对如意的恨有多深。他有着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早熟。他虽然才八岁,但对权力的欲望远比成年人要强得多。他渴望统御天下,像他父亲那样,可惜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了。他知道他母亲的地位和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因此,深恨着戚姬和如意。
盈儿呆呆地望着横死的如意和一脸无辜的辟彊,脸色变的惨白。他说不出话来,甚至不知道该对辟彊说什么。辟彊不仅继承了母亲的孤僻,也继承了母亲不为人知的阴狠的一面。表面上,他看起来真的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三郎,这也只能怪你太宠如意而忽略了辟彊。同样是你的子嗣,你给予他们的却是天差地别。如意有哪一点能够与辟彊相提并论?!为什么你就不能将你的爱多给予一点连皇子名分都没有的辟彊呢,他毕竟是我们的儿子啊!
第九章 伊人(二)
伊人(二)
戚姬死了,但她的影子如鬼魅般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每每梳头,我总要对着长发发愣好久。它还是乌黑飘逸,柔顺动人,偶有几缕零落,又多了一分楚楚动人的哀怨。蓦然间,我发现它并非不及戚姬,只是以前的我从没关注过它罢了。
就像经理过了楚风汉鱼之后,重新回头审视那三十余年的光阴,我感到五味杂陈。
小时候读《诗》,其间有“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这样的句子,心中就美美的;当读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时”,经不住禁不住就会对镜傻笑。而如今——后人有两句诗说得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尝尽世间苦涩酸甜,被磨砺得仪态万方时,再也不复那般痴痴的傻笑了。的确,“巧”与“傻”本就互不相容。有了巧就回不到当初的傻上了。难道这就是我与戚姬最大的不同吗?
从小,我就被告知要“三慎而后言,三思而后行”。可是现在细想,三慎之后岂有真言,三思之后怎能笃行?而戚姬,无知者无畏吧,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后果地提出更易太子。但我不行,我不可能拿汉家的江山来开玩笑。
我真的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生既不幸,绝情断恨,孤身远隐,到死不见。
即使生在了王族世家又如何,同样无法改变孤独一生的命运;即使建功立业、位极人臣又如何,终归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博浪沙的尘埃已然落定,圯桥的秋雨淅淅沥沥,灞上的白雪消融殆尽,固陵的城池烽火平息。颍川隆隆,戏水凄凄,宛城远去,崤关凄迷。
我离开了,这一段楚汉间纷纷绕绕的历史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