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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堵着,再拖也不得拖过年三十。还得给财东们留下返回的时间。百事搜集都赶在了一起。所以大掌柜的病倒实是积劳成疾。
一连数日郦先生被纠缠在繁多的事务之中。这一日直到晚饭时候与最后一个天津商客谈完话,送走客人正待去吃饭,身边的伙计报告说:“大先生,有一个刚从乌里雅苏台分庄回来的伙计要见您。”
“我顾不上,让他等几天再说吧。”
那伙计刚走到门口就又被郦先生叫住了,问道:“从乌里雅苏台回来的那个伙计是不是姓古?”
“是哩。”
“是叫古海吧?”
“是哩。”
“那叫他赶快进来!我就等他呢,这个古海是王锦棠向我特别推荐的人。”
古海走进房间,给郦先生行了个礼问了好,将乌里雅苏台分庄掌柜王锦棠的亲笔信从怀里掏出来恭恭敬敬地捧给郦先生,然后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看着郦先生把王掌柜的信拆开来读。
郦先生读罢王掌柜的信,抬起眼睛看了看古海。透过浅茶色的水晶石眼镜片,郦先生眼睛中的烦躁不见了,目光变得十分柔和亲切。古海猜到了王锦棠掌柜在信中一定是对自己在乌里雅苏台的表现评价不错。一颗悬着的心略略平伏下来。字号规矩,学徒在一地学习届满,掌柜是要给总号写评语的。这评语由本人带回总号,其内容不向当事人宣示。
“沙尔沁驼场情形怎么样?”郦先生问道。
古海说:“沙尔沁驼场的情形还算正常,两年之内母驼生了两千六百二十六峰驼崽,没有一峰夭折。”
“好,不容易。王掌柜说你把沙尔沁驼场管理得井井有条,你还没出徒嘛,就能管得了一个大驼场,这确实不容易。”郦先生的目光又在王掌柜的信上扫了扫,“王掌柜说你把驼场上已经报废了的几千骆驼屉子都修好了……”
4大掌柜的贴身伙计(4)
“闲着也是闲着,我也是随便做的。”
“不必自谦,你大概不知道的,你修复了几千驼屉,节约是小,可是派上了大用场,救了急的!——咱字号从外路回来个驼队中正遇一批驼屉损坏,没有办法。王掌柜恰好把你修好的那些驼屉派上了用场!”
“这事我并不知道……”
“可是你无意之间已经为字号立了功!”郦先生突然改用俄语问古海,“王掌柜的信中说你在乌里雅苏台和一个俄国人学了俄语?”
“是的,”古海也改用俄语回答郦先生,“我学的俄语不多,是从音节开始学的,是莫霍夫商店的一个伙计教的。”
郦先生用俄语与古海谈了一会儿话,询问了乌里雅苏台的一些情况。古海基本上能用俄语把要说的意思表达出来,只是有时候为寻找一个合适的词常常要停下来想一会儿。
“王福林因号务需要调往了杭州,大掌柜身边缺个合适的人深感不便,把你从分庄召回来就是要你顶替王福林,做大掌柜的贴身伙计。”
古海原以为没了祁掌柜这个靠山,他是该走背字了。没想到鸿福大运已经来到自己的面前。他惴惴道:“我,我怕侍候不好大掌柜……”
郦先生说:“你也不必自谦,认真做事就是了。你已是在号七年的铺伙,咱字号的规矩也大体知晓,这大掌柜贴身伙计不是随便差人做的,是大掌柜亲自选的,目下姓赵的小伙计让大掌柜十分厌烦,你这会儿就去吧,告诉赵伙计,让他到这里来!”
5做生意最要紧的是眼光(1)
深夜了,古海捧一本书坐在椅子上守候着大掌柜,时不时地把目光从书上移开看看大掌柜。夜交四更,大掌柜醒了。古海赶快放下手里的书。
大掌柜以两只肉锤支撑坐起了身子,古海给大掌柜披上一件衣服,让大掌柜靠着枕头坐好。
“您觉得身上还难受吗?”
“都睡了好几天了,也该歇过来了。我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就是累了。你给我倒碗水。”古海去倒水时大掌柜又追着说,“放点盐,嘴里寡得很!”
喝了水,大掌柜在炕上喘会儿气,说:“给我点泡子烟,好几天没抽……”
“大掌柜!我看您的病要好了!”古海一边往水烟袋里装烟末一边笑着说。
“是吗?何以见得?”
“嗨!我打小在家时,见我爹就是这样的。”古海说,“我爹可是能吸烟呢!他要是病了,连烟的味儿都不能闻。多会儿我爹一找娘要烟抽,我娘就高兴了,说:‘你爹这病该好了!’”
大掌柜笑起来,“有道理。”
连吸了两袋,古海还要装烟,大掌柜摇摇头说:“不抽了!行了!”
古海说:“大掌柜您再睡一会儿吧,才交四更呢!”
“我想坐一会儿,你去睡吧,我知道年轻人贪睡,你一夜没合眼了。”
“我不困。”
“你家里是哪里啊?”大掌柜和古海聊起了天。
“祁县城东小南顺。”
“听说你爹过去在天津卫做生意?开的是什么字号啊?”
“颐和堂,做棉布生意的。我爹是账房。掌柜子和洋商较劲儿,争不过垮了,掌柜子投了海河。衙门封了店,我爹连自个儿的行李卷儿都没拿出来。”
“经营棉布如何能争得过洋人?洋人用的是大机器,日出千匹;我们还是手摇纺车,费时费力,做出的布还赶不上洋人的标布。”
“是哩!棉花都教洋人收去了。”
“是啊,花往纱来,损我之产以资人,人即用我中华之货再售于我,无异于沥血肥虎,而肉袒继之!哦,不谈这些!你爹一辈子不容易,你要好好做,将来也好好孝敬你爹娘。你家里哥几个?”
“就我一个。”
“哦!一个……是独苗哇。”
“是独苗。”
“那就更当努力了。”
“大掌柜您儿女多吗?”
“跟你爹一样,也是一个。”
“您儿子在哪里做事?”
“他哪能做什么事?才十岁还不到呢。嗬嗬嗬……”大掌柜很难得地笑起来,目光中流溢着亲切柔和慈祥的光彩。“我那个儿子啊,也不知道长多高了,这又有两年没见他了……”
谈话在一老一少之间不知不觉地进行,像春天里的扎达海河泠泠淙淙地流淌着,不知不觉间古海也就不再紧张了。
“刚才你在看书吗?”
“是。”
“看的什么书啊?”
“《盛世危言》,我是从您枕边拿的。您不生气吧?我是怕自己睡着了。”
大掌柜摇摇头,“你跟着我是要吃苦受累的。”
古海说:“大掌柜您书真多,您看这炕头炕尾,书案上,到处都是书。”
5做生意最要紧的是眼光(2)
“你知道胡雪岩这个人吗?”
“知道,是个官商二品的红顶商人……”
“对,当今胡雪岩是中华之地最大的商人,他的买卖未必值得我们效仿,但胡雪岩有句名言,我以为十分有理。他说:‘做生意最要紧的是眼光,你的眼光看到一个省,就能做一个省的生意;看到天下,就能做天下的生意;看到外国,就能做外国的生意。’这句话说得好哇!我们做大生意的人,眼光要看得到生意以外的东西才行;做生意的人,其实不能整日里眼睛只是盯着买卖。眼光要放远大一些,心里头要多装一些事情才行。郑观应的文章你能看懂吗?”
“我觉得他的《商战篇》颇为新颖。”
“好,那你就给我念一段听听。就读他的《商战篇》吧。”
“自中外通商以来,彼族动肆横逆,我民日受欺凌,凡有血气,孰不欲结发厉戈,求与彼决一战哉?于是购铁舰,建炮台,造枪械,制水雷,设海军,操陆阵,讲求战事,不遗余力,以为而今而后,庶几水栗而山乎?而彼族乃至至然窃笑其旁也,何则?彼之谋我,嗜膏血,匪嗜皮毛,攻资财,不攻兵阵,方且以聘盟为阴谋,借和约为兵刀,迨兵精华销竭,已成枯蜡,则举之如发蒙耳。故兵之吞并,祸人易觉,商之掊克,敝国无形。我之商务一日不兴,则彼之贪谋亦一日不辍,纵令猛将如云,舟师林立,而彼族谈笑而来,鼓舞而去,称心厌欲,孰得而谁何之哉?吾故得以一言断之日,习兵战,不如习商战。
“然欲知商战,则商务得失不可不通盘筹画,而确知其消长盈虚也。孙子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请先就我之受害者,缕析言之。大宗有二:一则曰鸦片,每年耗银三千三百万两;一则曰棉纱棉布,两种每年约共耗银五千三百万两,此尽人而知为巨款者也。不知鸦片之外,又有杂货约共耗银三千五百万,如洋药水、药丸、药粉、洋烟丝、吕宋烟、复湾拿(哈瓦那——笔者注)烟、俄国美国纸卷烟、鼻烟、洋酒、火腿、羊肉脯、洋饼饵、洋糖、洋盐、洋干果、洋水果、咖啡;其零星莫可指名者尤夥,此食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