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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野的首辅都如此关注,其他人更不消说,光是王学各派,就都来了不少。
原先还没这么多人,但前几轮辩论,恰好台上两人,一人奉行程朱理学,一人则是王学中的泰州学派,自然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也由此越发打响了闻道台的名号。——天底下但凡会来事的文人,就没有不喜欢吵架的,赵肃此举,正是戳中了他们的痒处。
借着学派辩论凝聚人气的目的是达到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将闻道台慢慢引导向良好的轨道上去,而不是沦为文人墨客们争吵的地盘。
朱翊钧早就与赵肃约好,今日也去闻道台瞧瞧热闹,只是他在宫里,要出去难免兴师动众,又是换衣服,又是安排人手乔装保护。
等他一切准备妥当,正要出宫时,却听得张宏匆匆来报,说宫人王氏诞下一子,人却快不行了。
皇帝在女色上不怎么上心,后宫除了正宫皇后之外,只有早年大婚时被太后指定一起和皇后受封的刘氏和杨氏。
皇后王氏在太后面前很受宠爱,却见不得皇帝沾染别的女人,本来朱翊钧也没那心思,可被她冷言冷语顶了几句之后,心头生了厌烦,再加上不久之后就出了皇后杖杀宫女的事情,帝后关系越发不谐,自那之后,皇帝是去没找刘氏和杨氏了,可他连皇后寝宫也不去了。
宫女王氏也是太后指过来服侍他的,生性沉默寡言,懦弱胆小,要说姿色,甚至还比不上皇后的万分之一,只是寻常而已,但也胜在不惹事,皇帝总是要有子嗣的,所以就选择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注:
1、万历5年的这一科,历史上的榜眼是张居正儿子张嗣修,探花才是曾朝节,据说这还是当年张居正特意安排的结果(有不少逸闻,大家可以百度下),当然,没有记载在正史里,但是现在既然少了张居正的干涉,结果应该也是不一样的,包括汤显祖,也应该在进士榜上。
2、宫女王氏的儿子,历史上是要在万历10年才出世,但是本文的皇帝提前5年出生,所以后宫其他人和事也就相应提前5年。根据文中情节与历史不符之处,请勿较真。
119章
出了这么个事儿,皇帝也不可能再出行了,当他匆匆赶到后宫的时候,门口还有宦官劝阻:“陛下,里头刚生产完,血气重……”
“闪开!”朱翊钧哪里信这些,一把推开人,大步走了进去。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孩子微弱的哭声。
王氏因为有孕,已经由普通宫人提为贵人,只等她诞下麟儿,说不定又能往上提一个位份,只因皇帝迄今为止,除了皇后所出的一女,并没有其他孩子,那还是万历元年的事情了,在那之后,后宫里再也没有听过孩子的哭声。
谁知这个当口,竟出了意外。
两位太后的寝宫离得远,还没能赶过来,皇后倒是来了,站在榻前,双手抱着个襁褓。
周围来来去去的宫女太监们,端着盆子杯子,手忙脚乱。
“怎么回事!”朱翊钧上前探看,王氏面如金纸,紧紧闭着双眼,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旁边太医眉头紧锁,束手无策。
皇后道:“陛下可来了,妹妹怕是不好了!”
朱翊钧没理她,看向太医,太医忙道:“回禀陛下,贵人是产后血崩,止不住血,怕是……”
怕是凶多吉少。
他没说完,朱翊钧也听懂了,他看看病榻上的王氏,暗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
“陛下……”王氏费力地睁眼。
“你好好养病,别想太多,有什么心愿,朕帮你完成。”朱翊钧拍拍她的手,谁都知道前半句不过是安慰而已。
“孩子,孩子……”她转头朝皇后的方向看去,却因被皇帝的身形阻挡住,有些着急。
朱翊钧侧过身体,接过皇后手中的孩子,抱到她面前。
“陛下,孩子……”王氏喘了口气,眷恋的目光扫过孩子,却没有伸手去抚摸,只是指着孩子,似有所盼地瞧着皇帝。
朱翊钧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郑重道:“此子是朕的长子,朕定会善待于他,你放心罢。”
皇后也道:“妹妹不必担忧,本宫也会好好待他的。”
王氏看了看他们,眼眶湿润,似乎想说些谢恩的话,张了张口,却吐不出来,越发喘得厉害。
等两位太后来到时,王氏已经去了。
李氏是亲娘,这些事情她自然更有资格开口:“这孩子,皇帝打算怎么办?”
皇后抱着孩子,低声哄逗,一边暗自竖起耳朵听皇帝的回答。
朱翊钧冷眼旁观,心知她这是因为还没有自己的儿子,是以对王氏的孩子如此稀罕,一旦自己也有了儿子,那就是当之无愧的嫡子,皇位的继承人,到那个时候,这个孩子自然会被冷落。
“照规矩,自然是该由皇后来抚养。”
皇后大喜,连忙谢恩:“多谢陛下,臣妾定当视他如亲子,好好待他的。”
朱翊钧淡淡道:“皇后记得这番话便好了。”
知子莫若母,李氏却看出儿子心里想的必不止这些,只是这些年皇帝大了,越发有自己的主意,心思内敛难测,加上上回因为福王的事情,母子俩闹得不大愉快,这个疙瘩还没解开,她便也不去点破,又嘱咐了几句,便和陈太后一并走了。
话分两头,闻道台那边,也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先前还没准备就绪的时候,王锡爵就很赞同赵肃希望开辟一个地方让天下士子辩学的想法,等闻道台一建,身为国子监祭酒的他自然当仁不让负起总责,花了不少心思制定里头的各项规则。
这里头的讲究就多了,既要避免这里沦为不同门派吵架的场所,又要避免辩题内容空泛,否则久而久之,闻道台也就失去了意义。再者,暗地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因循守旧的,别有用心的,甚至是张党一派希望借着此事去讨好张居正的,都在等着闻道台出错,好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所以王锡爵越发不敢马虎,一向做事刚猛的他难得细心地去做这件事情。
虽然想法是赵肃提出来的,但实际工作,却都是王锡爵在做,闻道台自创建伊始,至今将近半年,没有发生过意外,与王锡爵是离不开关系的。
报名讲学的士子,将论题呈上去之后,经由国子监的官员筛选,然后排期进行宣讲,待他说完自己的观点论题之后,开始引申详解,如果论题过于乏味,台下没什么人反驳,好,今天的氛围很和平,但也未免太平淡,如果他的观点非常精彩,自然也有不甘寂寞的士子出来与之辩驳,届时闻道台就半天也结束不了。
自古文人相轻,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半年以来,闻道台上,通常和平的时候少,争论激烈的时候多,当然,要是一时半会讲不完,还会分成上午和下午两场,现场还有官兵把守,以免出现情绪失控动上手的情况。
在王锡爵的周全安排之下,闻道台至今没有出现过意外。
然而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
原本今日的论题,是由一名叫孙晴君的士子发起的,据说此人还是泰州学派李贽的记名弟子,他一上去,废话不多,就开门见山,提出了国与朝廷的概念。
大概的意思是,国为国家,如古时春秋诸国,陈国、晋国等,一国百姓,就相当于如今九州百姓,而朝廷则只是国家里的权力中枢,朝廷只能作为国的代表,而不能跟国混淆在一起,朝廷不等于国。这就将孟子中“民贵君轻”的思想加以延伸,将民衍生为国,而君衍生为朝廷。
在当时一般人的心目中,并没有后世这种明确的国家概念,由于国门封闭,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没有离开过自己那一小片土地,即使是文人官员,眼界也仅仅局限在明朝两京十三省,也就是整个明朝的版图。当然同时,由于放开海禁,打开国门,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大明以外的国家,个别目光超前的人,自然就会提出国家这个概念。
这种思维,在当时可谓震动人心,这个叫孙晴君的,显然是把他老师李贽那种“离经叛道”的思想都继承过来了,还引经据典,来证明自己说得并没有错。
赵肃正是因为事先知道今天的辩题,才会特地抽出时间,换了便服混在台下人群里旁听。
他旁边站着曾朝节。
论起年纪,曾朝节比赵肃还要大上十一岁,但是辈分摆在那里,老师就是老师,学生就是学生,而且赵肃两辈子的年龄和气场加起来,当人家的老师也绰绰有余,是以曾朝节执弟子礼恭谨随侍一旁,也没有违和感。
孙晴君这种石破天惊,有悖常理的言论,自然受到不少人的围攻,甚至有士子轮番上去与他辩驳,却都败下阵来,谁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