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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回首 -李梧龄1016-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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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写下承认反对毛 的字句,于是以所谓的“反动标语”而被控为现行反革命,打得偏体鳞伤,送入 拘留所,判刑十二年,他的在上海师范学院读书的小妹也连带受害,被斗不堪凌 辱,在校门口路上撞车而亡,父母亲也愤而先后悬梁自尽,妻子被逼与他离异。 文革时这样的迫害比比皆是,较之思想改造、肃反运动、反右运动更大大地进一 步了。幸而王医生的根本不存在的“反动标语”还算有分寸,当时另一位上海的 著名音乐指挥家陆鸿恩就是在被逼急了气愤之下呼喊了口号而被杀害的。80年代 王医生平反回到同济,后来又当了校医院院长,他宽宏大度,居然仍能与迫害他 的人共事而且一视同仁地对待这帮人,这是非常难能可贵,令人敬佩的。
监狱内谈不到有制度,一切都是随管理人的高兴,例如探监,原规定每 月一次,但事实上约两月才有一次,每次事先可以写一封二百字以内的信。家 属凭信内的通知按时前来。接见是在一个大礼堂内进行的,礼堂中用一排乒乓 桌隔开,家属先进入,将接济的日用品(食品是绝对禁止的)交验后放在犯人 一侧离桌子约三米处的凳子上,然后犯人列队进入,在狱警的旁听下,在嘈杂 的声响中,隔着乒乓桌会见约十分钟就吹哨驱赶了。放风也随其高兴,几个月 才有一次到院子里排着队绕圈子走几圈。这时在阳光下才可彼此看见苍白得可 怕的脸色。
在放风时走过底层监狱,可以见到有些特殊的犯人。最可怜的是一些被称为 “装疯卖傻”的犯人,他们肯定是些被逼疯了的精神病患者,每个人关一间,往 往衣不遮体,跳跳蹦蹦,嘴里叽哩咕噜不知说些什么,有时闹得凶了,劳役犯就 用水龙头冲他们。这真是人间地‘狱了。干部指使劳役犯打人时,使用一种行话 叫“孙悟空帽”的帽子,除了眼睛、鼻子外将被打人的头连嘴巴闷起来,打得 你喊不出声音? ?
另一些特殊犯人则相反,是受优待的,原来这个讲级别的社会在监狱里也级 别分明。我看到的是外国人,他们又根据国籍而有不同的待遇,吃不同的伙食。 以欧、美人最优待,其次是日本人,蒙古人则最差,当然仍比我们吃得好得多了。 有一次和一个姓蔡的台湾人同监房。他其实生长在日本,50年代时看了报上的宣传, 以为可以到中国投资做生意,便带了一笔资金来上海想开办制钉厂。然而政府并不 同意他开厂,却又不明说,将他安排在华东造船厂里当技术员,虽然他并无技术, 仍给他最高技术员级别的工资待遇,然而一年以后以他的消费水平,将带来的资金 全用完了。他当然就要申请回去,但却未获准。于是他写信给在日本的父亲求助。 忽然又以间谍罪被捕了,关在上海第一看守所。一关就是十三年。然后判了十五年 到监狱来服剩下的一年多刑期。
他说起在看守所的经历,原来在看守所里从49年就关在里面从不审问的犯 人都有的是。他曾关得一身病到另一第三看守所去疗养过,谁也不知道这个保密 的看守所在那里,他也是在晚上被用车送去的,那里居然还有网球可打。这位间 谍当然不成其为间谍,否则哪有这般便宜?判他十五年不过是挽回已关十三年的 面子而已。我在与他同监房时曾跟他学日语,然而因为他根本没文化,也仅能学 几句话而已。这就是个没文化的“间谍”的故事。
监狱里对犯人的“教育”就是枪决人给你看,枪决的地点就在大礼堂后的小院 子的一个亭子里。北京大学新闻系的女学生右派林昭就是在那里被枪杀的。那时她 已瘦得皮包骨头,弱不禁风,但仍表现得很勇敢。林昭出身革命家庭,她的舅父死 在国民党手里,她怎么可能是反对共产党的呢?然而她被打成了右派,据说她在被 捕送劳动教养时还向学校发出一封责问信“当年蔡元培先生任北大校长时,曾慨然 向北洋政府去保释五四被捕的学生,你们呢?”由于生性刚烈,曾因此自杀,幸而 被救。在劳动教养时因病保外就医。和几位原北京的右派同学有些往来,他们便全 部被捕成了反革命。在狱中又被加刑,最后于1968年五一节被害。她慷慨就义前用 血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将这一滴血注入祖国的血液里;
将这一滴血向挚爱自由献祭。
揩吧、擦吧、抹吧,这是血呢!
殉难者的血迹,谁能抹得去。
她就义后,其父愤而自杀,其母也成了反革命,忧愤而离开了人世。一家 人就这样完了。
那时的上海市民日子也不好过,也要接受逮捕、判刑、杀人的“教育”。 五一节,十一节都要在文化广场开大会,拉有线广播到各分会场。人们受命排队 前往“受教育”。1969年的十周年国庆我就是在监狱内听文化广场大会的实况转播 的,那天一下子就枪杀了六十几人。这是庆祝国庆吗?我妻那年头被反革命家属和 右派两顶帽子压着,受尽学校甚至里弄的欺凌,扫街,通阴沟,扫厕所都是她的专 职,还要被无端训斥和打骂。
后来监狱里也不让我们闲着,要犯人劳动了。我们做的是将针织品的零料 拆散,这叫拆纱头,是用手指甲拆的,每人有定额要完成,拆得大拇指指甲的一半 都浮了起来。房间里也满是灰尘。劳动的好处是饭多一些,也不受“学习”的罪了。
71年初夏的一天,我忽然被叫打好行李,于是戴铐上了卡车,两辆大卡车跟着 一辆军车一路上直奔安徽,我们又被送到白茅岭去了。原来那时有个将监狱内迁的 计划,在白茅岭造了一批牢房。这些监狱分布在白茅岭总场附近,从总厂往山里 走,第一个劳改队是瓦屋弯队,然后是放马场队。姚福申被关在瓦屋弯,张亚新、 唐焕新和我则在放马场。车到时,放马场还未做好接收我们的准备,就将车再往里 开到了庙后山监狱,那时该处还是个空监狱,我们在那里关了几个小时。庙后山是 为关大刑犯而设的,三面环山象一个口袋,我想在那里枪杀人外界也听不到的。 不是冤家不碰头,我们还是逃不掉又落到白茅岭来了。所庆幸的是总算未被送到大西 北去,那里的条件更要艰苦得多。
第十一章 放马场
放马场劳改中队共有四个小队,每小队约一百人,其中一个小队是蔬菜队, 供应本中队及附近劳改大队干部食堂用的蔬菜,三个小队种大田。大田作物以旱田 为主,我们初去时主要是种山芋和花生,后来发展了玫瑰、香草(如食用香草、熏 衣草等多个品种)、和梨园。这些经济作物都是供出口的,前两者送总场加工成香 精后出口,后者的品种号称西湖明月梨,赶运香港市场可比日本的梨早上市一星期 以谋利。
这里的犯人以刑事犯为主,除了一般的偷盗、流氓殴斗外,很多是不足为刑事 犯罪的所谓生活腐化。但也有很恶劣的强奸犯,甚至有奸污亲生妹妹和母亲的。老年 犯人大多为所谓的历史问题,即在旧政府工作过的人。还有一些文革中的造反派。我 曾问一个上臂有三个攻打上海柴油机厂时留下的弹孔,外号叫大熊猫的人:“我不明 白你们互相打来打去都说是保卫毛泽东,争着向毛泽东献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 此革命,又怎么结果成了反革命了呢?”
这人原来是和王洪文一起闹事的,他说起王洪文来简直也是个腰上缠练功带的 打手般人物,他回答我的问题说:
“我本来是极为崇拜毛泽东的,为了他自己命也可以不要了。有一次我到华东师 范大学去开会,那会场外有三重警卫,一般人是进不去的,会议是听中央的重要录音。 那是一次毛主席主持的重要会议的录音。我是抱着极其崇敬的心情去亲耳聆听最高指 示的。我原以为大人物的讲话就象电影里一样威严、有力、震撼人心。谁知却完全不 是那样的,我大失所望。”
“怎么失望啦?”我插嘴问道。
“开始时,会场一片杂音,然后静了下来,知道毛来了,毛问:都到齐了没有? 那声音象老鸭子叫,下面回答:到齐了。毛又问:你们谁最年轻?下面答:是王洪文。 毛问了王的年龄又说了几句,口齿含糊不清。然后就是林彪的长遍发言,尖声尖气, 态度十分粗暴。忽然,林大声地训斥:朱德,你怎么打呼噜啦!于是就听见朱的呼噜 声,这声音马上停了下来,只听得茶杯盖的撞击声,喝茶、吐茶叶的声音,然后就是 朱老总抵赖睡着了的话:”没有啊。“接着林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忽然,又吆喝 起来,问:徐海东来了没有?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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