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明白了。在工业文明氛围里成长起来的工人和知识分子,技术素质和理念与我们大不一样。”
林平山笑着说:“岂止是技术素质,可以说渗透到每个生活细节。我到他们家里做客,西方人请客非常实在,你说吃多少就给你夹多少。吃完之后,还用面包把盘子上的菜汁擦净吃了,桌上的碎面包统统捡起送入口中。”
“可我们有些人请客讲究满桌剩菜,显示丰盛。”
“是啊。在国外,我发现很多外国同事都开国产两厢经济型汽车,尽管论经济收入,他们满可以买高档小车,跟要面子讲排场的中国人大不一样。”
周玉茹点点头:“工业经济的文化理念讲求实际,不图虚荣。”
“我参加一些国际会议,中午休息进餐,那些教授专家都是一杯咖啡加三明治,经济,效率!”林平山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哪有我们有些人借开会大吃大喝的影子!”
他沉闷了下来:“我们相当大部分管理干部和工人,是农民出身的,小生产的传统深入骨髓,一下子要适应现代的核安全文化理念,相当困难的。”
周玉茹看着他锁紧的眉头,心里难受,就宽慰他:“改变这个理念,不是一个人能行,你只要尽力就行了!”
第二章 艰难磨合(8)
他听了,心底陡然一阵失落。她的话,听着心里不舒服,现实大环境迫使他只能听她的。
三五公司现场办公室里,吴惠才与李天刚两人在细心核对工程统计资料,希望能从这一团乱麻的数据中理出一点儿规律性的东西来。两人这么干已经一个多星期了。看着混乱的报表,十多天前吴惠才找李天刚商量,两人配合每晚加班进行清理,应当能从第一手数据中找出头绪来。
三五公司的统计数据,让人越看越糊涂,竟然出现第二个月的累计工程量低于上一个月的怪现象。
“小李,这个月的累计数怎么比上个月还低?你们把焊上去的管子又锯下来了?”吴惠才大惑不解。
李天刚笑了:“老苏他们报统计数留了一手,没把真实数据上报。他们说,要留有余地。这么糊弄着,有时就把数据弄错了。”
吴惠才吃惊道:“凭这样的统计数据做计划,岂不是在骗人!”
科学管理依靠准确的客观数据,这统计数据一造假,整座管理体系大楼如同建在一团烟雾上边,顿时坍塌下来。
李天刚摇摇头:“我也这么跟苏队长讲的,可他不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你们公司里像你这样的年轻技术人员中,有不少人的头脑还是清醒的。你可以把他们组织起来嘛。”吴惠才建议。
李天刚把头摇得更起劲儿了:“我这么干,两个老头儿会怎么想?又不是文化大革命,想抢班夺权啦。”
“可是你看这乱成一团的统计数据,哪年哪月才能理清!”
吴惠才把这情况向林平山和杜洪宾报告,林平山生气地对杜洪宾说:“小农经济的理念,怎么适应现代化的大工业管理?非得有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才行!”
“这跟小农经济有什么关系?”吴惠才不解。
林平山叹口气:“家有余粮心不慌,是中国农民的千年古训,两个老头儿就是照此行事的。报数据留一手,跟这有什么两样!”
小吴省悟过来:“眼睛盯着鼻子底下的两亩地一头牛,外边天塌下来跟我没关系,典型的老农民思想了。”
杜洪宾听了他们两人的议论,胸口很憋:“小农意识,眼光短浅不顾全局,这现代化管理怎么管!”
六
正当林平山他们为三五公司着急上火的时候,新的麻烦来了。
常规岛处滕处长急匆匆跑到林平山的办公室来,着急地对他说:“汽轮机系统安装注定要拖期了!”
林平山一惊,赶紧问:“出什么事儿了?”
“斯通公司提供现场安装的零部件经常不按时来。”
林平山知道汽轮机的制造有拖延,没想到供应现场的零部件也开始出问题了,立即放下手中的文件说:“走,到八公司去。”
林平山开车,他们一起到电建八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走进门,看到总经理黄昌辉和其他几位公司领导都在,林平山劈头就问:“你们对斯通公司的到货情况有统计吗?”
工程经理老庞说:“都在这儿呢。”
林平山接过庞经理递过来的一摞计算机打印纸,仔细阅读起来。
他读着这摞报表,心里不由地对八公司的工作赞叹起来。那表格上不仅有各个部件的到货统计,还列出了合同规定的到货时间和计划安装时间。这样,问题一目了然。
他抬起头,看了看黄昌辉。这个人瘦而结实,精明干练,说话时眼珠子也不闲着,说出的话总能给人以比较明晰的概念。尽管出生在大上海,终年在工地上日晒雨淋,他的皮肤黝黑发糙,倒很像农村的生产队长。
林平山想起那回滕处长说的,电力系统的基建队伍竞争非常激烈。心里暗自点头:只有市场竞争的大潮,才能历练出这样的带头人。他不由想到了三五公司,心里叹了口气。
把统计资料看过一遍,他对黄昌辉说:“这些数据很清楚了。下星期斯通公司的总经理埃迪安要来现场,你们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黄昌辉明白林平山的意思,说:“我们考虑一下,会想出办法的。”
接着谈了汽轮机制造的问题,林平山告别黄总准备回办公室。
他走到门外走廊,忽然听到暗影里有个低得几乎听不清的轻柔声音在叫:“林平山?”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却又很遥远。他本能地回过头来,见是一位女子站在门外等着他。
她秀气的脸部显得清瘦,中等身材有些孱弱,皮肤白得发青。他不认识这个人。
见林平山怔怔地看着自己,她说:“我是动力系的曹怡芬,不记得我了?”
曹怡芬,动力系,林平山惟一跟动力系有过接触,是在清华大学“因材施教”时随动力系的同学上英语课。记忆的深处,渐渐浮出那位下课后经常跟他讨论功课,穿花连衣裙的南京姑娘。对,就是她。她怎么变得这样瘦弱呢?林平山激动中涌起一阵伤感,惊喜道:“记得!你是南京人。”
见林平山能说出自己的老家,她松了口气:没错,是他。
林平山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电建八公司呢。”
“太好了!二十多年没见,应当找个时间聊聊。”林平山好高兴。他望一眼门外正在等他开车回去的滕处长,说:“这样吧,晚上下班你在大门口等我。我开车来接你,咱们到小街的饭店去,边吃边聊。”
第二章 艰难磨合(9)
“好的。”她点一下头,迅速走开了。
晚上,在小饭店中,林平山才知道曹怡芬坎坷的经历。
她大学四年级那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由于出身剥削阶级家庭,她只能安分守己呆着不敢参与任何活动,班里的同学们也都离她远远的。
她苦恼,寂寞,担惊受怕无依无傍中,渐渐发现同年级另一位出身不好的张良辅也处在同样的境地。为了避开同学们的非议,他们都是在夜间声静人稀时到礼堂前大字报棚看大字报的。这期间他们发现了对方,共同的境遇终于使他们联在一起了。
毕业分配前,他们确定了关系。两人都出身不好,年级的同学们分配完半年,他们还没分配出去。最后,他们被分配到与其专业不搭边的公路队。她是女的,总算被照顾安排在办公室内搞预算。张良辅必须跟着筑路工人到深山修路,进行艰苦的改造。
就在她怀了孩子,将要生产前两个月,一次塌方事故夺走了张良辅年轻的生命。从此,她就带着儿子,过着清寂的日子。
幸好后来落实政策,她总算归队做自己本专业的工作,紧张的工作渐渐磨去了她的忧伤。如今,儿子已经上了大学,自己孤身一人,还想给国家多做点事儿,就随电建八公司来到了核电工地。
林平山静静地听着,眼睛发潮。
不知怎地,她见到林平山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想把这些年积聚在心底的苦闷向他倾诉。自那学年的英语课结束后,林平山随同学们到核反应堆工地去了,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林平山给一个少女留下的印象,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完全消失。
听她说完之后,林平山沉默了好长时间。物理系的同学们大都出身较好,曹怡芬的遭遇是他的同学中最令人伤感的。
曹怡芬看他沉默的神态和眼中泛闪着的泪花,忽然想起那年她向他讲起自己的家庭出身,他沉默无语的神态,她始终没弄明白。她陡然鼓起勇气问道:“记得一次课后,我向你说过我的家庭出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