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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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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他用尽了气力,居然甩不脱这个女人此刻如钳子一般桎梏的一双手,连声都发不出来了,只能用眼神示意德希的援手。
德希手足失措,顾不得许多,顺手一掌击在绎儿的背心上。
绎儿两眼一翻,骤然稀泥一般软了下去,倒在了豪格身上。
“爷,你怎样?”德希紧张地凑到豪格面前。
“咳咳咳……”豪格猛的一阵咳嗽,然后喘着粗气,“她……她疯了?这是生病的样子吗?……咳咳……这是跟谁玩命呢……”
“奴才刚才的确是看绎主子病得厉害才……”德希委屈道,“可能是烧糊涂才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跟爷玩命……”
“等等!你说什么?孩子?”豪格抚摸着脖颈的手顿时停了下来,抬眼去看德希。
“是啊!绎主子刚才不是在叫,说爷杀了她的孩子么?还要爷一命偿一命呢?”德希眨眨眼睛,“爷没听见?”
“难道是……德希,你立刻去把李大夫给我叫这儿来!“豪格恍然悟到了什么。
“嗻!“德希抽身飞奔出门。
“豪格……”绎儿在昏迷中喃喃念出。
“我在这儿……”他不知出于什么,回答的语气竟然充满了呵护的温存。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的孩子……”绎儿呓语着流下两行清泪,柔弱苍白的如同临将散去的雾珠儿。
“进去!”一个身影被推搡在豪格脚边。
“爷!爷饶命啊!”大夫如捣蒜泥的一味磕着头,额头上硬是磕出了血,“奴才万死!奴才万死啊!”
“德希,怎么回事?”豪格莫名其妙。
“爷!这个奴才给绎主子下了堕胎药,所以……”
未及德希说完,豪格腾得站了起来,脸色阴沉的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乌云密布:“她有几个月身孕了?”
“三……三个月……”大夫浑身筛糠样的抖成一气。
“混帐!”豪格猛得一脚将大夫掀翻在地,“你好大的胆子!”
“贝勒爷饶命啊……”
“饶命?你敢要本贝勒哈哈子(儿子)的命,还敢向我要命!”豪格一回身抽手拔出了墙上的宝剑,剑光一闪,直逼大夫的胸膛。
“刀下留人!”门口一个声音不急不慢地喝道。
“福晋!”德希连忙打千行礼。
豪格的剑终是没来及刺下去,充斥着中烧的怒火扭过头:“呼吉雅,你来搅和什么?”
“阿诨先饶了李大夫,臣妾有话说。”呼吉雅闪身挡在李大夫前面,见豪格没说话,一抬手示意李大夫起来,“这件事李大夫受命于臣妾,与他无干!”
“无法无天了!你想干什么?”豪格一指床上昏迷未醒的绎儿,“她怀的是我的骨血,你疯了?”
“恰恰是因为臣妾没疯,才更要提醒阿诨不要被这个小妖精迷惑了。”
“你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从前于男人堆里混日子,难保不会与什么人有染,万一怀的是别人的野种,岂不让阿诨高贵的血统蒙羞!臣妾做个恶人无所谓,可这事马虎不得!”
“那你也得跟我商量!太放肆了!”
“臣妾是按着祖宗的规矩办事,更何况她还是个尼堪(汉人),连门都不配进!”呼吉雅轻撩嘴唇。
“她不是普通的尼堪,她是我的侧福晋。”豪格在不经意间已经开始了对她的辩护,“这不过是你刻意找的理由!”
雅木不等呼吉雅开口,便将话头夺了去,振振有辞道:“爷!问题恰恰就在这里!她当了侧福晋,她的全家都跟着风光,这些都是拜十四叔所赐。可爷有没有想过,十四叔为什么要成人之美?爷不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都传成什么样子了?那我就斗胆告诉爷,这个女人当初受伤被俘,十四叔整整在大帐里孤男寡女守了她一天一夜……”
“无稽之谈!”
“是不是无稽之谈阿诨自己心里明白,”呼吉雅冷冷的一笑间带着十足的自信,“她伺候阿诨的时候是不是处子之身,臣妾不得而知。但臣妾知道,尼堪的家教甚严,女子更是视贞节如生命……臣妾的话说完了,先行告退了!”
豪格的喉咙像被什么淤塞了一样,望着呼吉雅几个人扬长而去,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爷……”大夫半点不敢动弹。
“你还不下去!滚!”豪格吼道,把一肚子的气全撒在了大夫身上。
大夫忙不迭爬起来,脚底抹油地蹿了出去,溜之大吉。
德希也知趣地退出了房门。
豪格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了十几步,这才渐渐安顿下来。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绎儿挣扎着虚弱的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
豪格坐回床边,凝望着她苍白的脸和脆弱的痛,心下踱了几分怜惜,却又为内心深处的矛盾所干扰,无法释怀,于是违心的背过脸不看她。
呼吉雅的话虽然让他火冒三丈,可是他不敢说呼吉雅的担心是杞人忧天。也许呼吉雅只是为了女人之间的相互倾轧而借这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下得手,但是,他没有勇气承认,做为一个男人,他从来就没在乎过这件事。
难道她不屈服自己的原因就是因为雅木那个大胆的猜测么?难道她真的已经将自己交付给了多尔衮吗?难道自己被他们俩的诡计诓骗了么?
一脉冰凉的泪珠滚落在他的手背上,一切只是在无声无息中。
他转过脸,默默的看着她的泪水静静的滑落,情不自禁伸出手轻柔地拭了一手冰凉。
她在为什么伤心?是在为那个孩子么?或者是在想着那个怀抱的温暖呵护?还是在为计策的失落而自责?如果是这样,自己又何必怜惜她的柔弱,应该更变本加厉的折磨她,报复她,嘲讽她的异想天开的谋略。然而,为什么自己却在为现在的想法而感到耻辱和荒唐呢?
看着她宛如秋叶在水中飘零的无奈与虚弱,长长的青丝如瀑的散乱着,手臂苍白无力地垂挂在床边,一切都是那么脆弱,脆弱的不堪一击,仿佛命运之神稍稍一用力,就可以将这枯落的秋叶碾成粉末。直消一阵微风,便荡然无存了。
他突然间燃起不甘认输的斗志,他不能就这么认输,他怎能纵容对手掠走他的阵地,他一定要把属于他的东西夺回来。想到这里,他伸过手,将她纤弱的手紧紧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难相见易相别,又是玉楼花似雪。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想得此时情切,泪沾红袖黦。
半梦半醒间,忽忽悠悠,时远时近,似乎可以听到内心的声音。
绎儿缓缓地张开眸子,有些茫然,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仿佛自己不再由身体支配,而是随着风,飘飘荡荡。她不是风筝,确切地说,不再是风筝。她的线断了,只是命运之神的一个玩笑捻指间,线便断了。她现在没了根,没有了牵绊,只待晓风一歇,便可以永远落入那一个未知的世界了,解脱了,沉沦了。
她心如槁木死灰,再无复原的指望。
她万念俱灰,只剩下痛苦的灵魂和身体在人间与炼狱的边界挣扎。
活着,呼吸依旧,心却已死了。
她想起了程本直临死前的那声天问:“心死了,人也就死了……绎儿,你明白的……”
是啊!她明白了,她现在才明白这个心死的感觉。因为以前还有个谢弘,还有爱的誓言在庇佑。而现在呢,不但物非,人也非,一切都恍如隔世般的陌生。谢弘不在身边了,爱的誓言她也无力面对了,就连唯一给予她慰籍的生存理由也如南柯一梦般消失了。
难道真是天命?她从不相信什么天命,甚至要违背上天的旨意。然而,到头来,镜花水月,头破血流。
为了这个与谢弘的骨肉,她试图向命运的亵意低头屈服,以强韧的意志保护她的孩子,用爱延续自己屈辱的生命。可上天却喜怒无常,终究置她的虔诚于不顾,让她的努力付之东流。
她不再相信天了,因为逆着天,顺着天,都逃不过所要遭遇的一切苦难。
活着,比死更痛苦,更撕咬着自己的灵魂不得安宁。
死,唯一的解脱。
她侧过脸,看着伏在一旁守护的豪格。
陌生,唯一的形容词。
月光铺在他粗犷的眉宇之间,虽有起伏分明的轮廓线,可在绎儿眼里,却如同一张白纸般了无生趣。
绎儿稍稍动了动对她而言几乎是虚无的手臂,却感觉到被人攥住了。
她垂下眼睑,厌恶地抽了出来,很轻,没有惊动他。
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注视自己的手,那道生命线的走势,如同书法中的竖笔一样,由以开头的挺括深重,渐渐隐没了,最后竟凌乱得消失在了肤下。
她苍白的笑笑,将手伸到枕下,触动了一丝冰凉,便握成了拳。
匕首。
还记得年少时,祖大寿将这柄匕首交给自己时的凝重。的确,它在手心里那么沉重,在内心里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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