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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裤,青巾束腰。
为首大汉望了望宗羲,嘿嘿冷笑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竟敢上都为父诉冤,也不怕爷爷打烂你的双腿?”
“你是何人?”黄宗羲攥紧剑柄问道。
那汉子仰天哈哈大笑:“休问俺们是何人?先问问你斗得过俺手中这把单刀否?”
宗羲大怒,抽剑来斗。二人顿时杀在一起。
没多时,后面十余人见头儿渐处下风,于是一兜儿围了上来。
黄宗羲虽力大体壮,曾有扛鼎之举,且精武道,但终系一介书生,又缺乏临阵厮杀经验,头一次遇到这么多人围杀。不到十数回合,就逐渐抵挡不住,只好驱马回身急走。
众人哪里肯放,一边追一边嚷叫着:“不要走了那黄尊素孽子。孙司房有令,生擒赏银百两,杀死赏银五十!”
宗羲这才知道敢情是太监李实司房孙升手下的人,心下大怒。但他精疲力竭,无可奈何,只好一边暗骂着阉贼一边逃跑。
正在此时,坐骑突然中了一箭,将他掀在地上,宝剑丢出老远。
宗羲暗叫一声:完了。
众贼徒大喜,一拥而上,正待下手生擒黄宗羲。
此时,一声忽哨,突然从树上跳下三名蒙面汉子。
当先二人持刀袭杀冲在最前面的几名贼徒。另一人扶起宗羲,拉上就跑。
众贼徒大呼:“快追!”
三汉子一边护着黄宗羲,一边与追上前来的贼徒格斗。
为首一人极为剽悍,当场搠翻数人。另一个稍弱,受了两处刀伤,但犹自持刀恶斗。
黄宗羲道谢一声,也抖擞精神,拾起宝剑重新杀入圈中。
贼人本身人就不多,一下子被杀翻数人,而对方又拼死恶斗。自思如此下去鹿死谁手尚属未知,只得打声招呼,率同伙跳出圈外而去。
这边众人逃到一处山下,一边喘着大气,受伤者忙扯下肩布包扎。
黄宗羲活动活动手脚,忙谢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敢问尊姓大名。”
为首大汉道:“我等皆受黄老爷重恩,无以为报,特来救助。”言罢解下蒙面巾。
黄宗羲一看,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面。
三人跪下,为首那人道:“少爷不记得我等了?我等为宁国府衙差役。我是王忠,这位是赵猛,另一位受伤的是狱卒章来啊。”
黄宗羲这才想起,忙问:“多谢各位叔父搭救之恩。敢问何从而知宗羲欲北上为父讼冤?”
王忠道:“自推官老爷走后,新来的推官复与刘仲斗之辈勾结一起,清算旧恨,欺凌百姓。我等皆辞职不干,往来宁国与京畿一带做些小买卖。后来得知黄老爷为奸贼所害,宁国府上下俱各不平。我等空怀余恨,只得留心少爷等动向。新天子继位,我三人料知黄老爷后人必有上京诉冤者,便派章来去余姚探听讯息。果有此事,我等一商量,便一同尾随少爷上京,一路暗中护送至此。恰遇这班乱臣贼子追杀少爷,这才挺身而出。”宗羲谢过。
四人涕泪流连,嘘欷不已。于是一边走一边谈,不多时已出了这座山头,前面是一条康庄官道。
赵猛见宗羲的白马受伤,便将自己的坐骑为他换上。
黄宗羲初时不肯,经不住众人再三请求,只得上马。
章来又递上一大包银子系于马首道:“此为五百两银子,供少爷在京所用。”
黄宗羲一见,忙极力推辞,执意不肯。
王忠发急道:“当初老爷待我等恩重如山,区区数百两银子何谈报以万一?为老爷诉冤非你一人之志,系宁国阖府百姓之愿。少爷望勿推辞,上京要紧。”
章来也劝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吾等心愿,少爷万勿推辞,先生之事要紧。”
宗羲还是不肯。
正争执间,王忠突然一指前面道:“少爷,你看谁来了?”
黄宗羲转头一看。王忠猛地将马屁股一拍,那马当即奋蹄疾驰而去。
王忠、赵猛、章来三人便拱手叫道:“少爷,此去京城不远,一路小心。我等先回。若有意外,你可到通州城内蛮子营找我等。”
宗羲勒马不住,只得一边回头一边答应,不多时已跑出老远。他见三人远远地还在原地挥手示意,不由双目噙泪,摸摸袖中,血疏尚在,心下踏实,也回马扬鞭进京而去。
三
不日已到京城。但见京城内人来人往,热闹异常,街道两旁雕楼画栋,飞阁流丹,井井有序,果然不愧为京华气派。当下先找了个客店住下。
次日,黄宗羲徒步奔翰林院编修倪元璐府邸而来。
倪元璐自天启七年送叶宪祖回乡后,出主江西乡试,命题讥讽阉党。魏忠贤败后,率先上疏为东林党人辩冤。阉党杨维垣等从反面攻魏阉,以为卷土重来之计。倪元璐识破其诡计,屡疏力斥其奸。
宗羲当下来到倪府门外,言自己为倪翰林故交之后,登门求见。看门的进去禀报。
倪元璐迎了出来,见是余姚黄尊素长子宗羲,慌忙将他请进府内。
宗羲坐定,道明来京为父讼冤之意。
倪元璐道:“贤弟有所不知,前数日朝廷已发诏抚恤天启遇难诸臣,恤典已下。”
言罢取出邸钞。原来朝廷已于上月二十四日追封东林党遇害官员杨涟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左光斗为右都御史,魏大中、周顺昌为太常寺卿,周朝瑞为大理寺卿,缪昌期为詹事府詹事兼侍读学士,黄尊素、李应升、顾大章、袁化中、周宗建等俱为太仆寺卿,俱各予以平反昭雪。
黄宗羲接过细读,道:“宗羲此来,还想手刃仇人,为父报仇。”言罢泪如雨下。
倪元璐听罢,沉思片刻,道:“害你父诸人,许显纯、崔应元已于上年底入狱问罪。曹钦程、李永贞已入逆案。贤弟不可心急,不如静待刑部会审之日到来。”
宗羲喟然道:“许显纯、崔应元杀人无算,为残害东林之刽子手,依律理当立决。李永贞、曹钦程固然死有余辜,而李实一疏即杀七人,竟然逍遥法外,似此令人如何信服?”
倪元璐道:“贤弟所言有理,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宗羲道:“小可意欲伏阙上书请诛曹李诸贼。先生以为如何?”言罢从袖中取出请诛曹钦程、李实等的疏章。
倪元璐展开一看,但见上面写着:
父尊素中万历丙辰进士,授宁国府推官。壬戌除山东道御史,直节自持,入班未踰一载而疏十三上。
时魏逆与客氏表里为奸,形如厝火势必燎原。臣父预抱隐忧因灾异示警,直陈时政得失谓:阿保重于赵娆,禁旅近于唐末,萧墙之忧惨于戎敌。毫末不扎将寻斧柯当。奉严旨切责,此甲子三月初六日也。
至初九日,复上:圣断不可不早,一疏谓忠贤与其私人,柴栅既深,螫辣谁何?势必台谏折之不足,即干戈取之亦难。请先帝默察,人情自为国计,即日罢忠贤厂务。于是忠贤不杀臣父不已。
至七月初十日,业已杖死工部郎中万燝。臣父首上《士气已极》一疏论:“奸人必借廷杖以快其私,将为所欲为,莫有顾忌。而祸移诸臣时,尚众正在朝,虽逄所甚怒,得不即同。”
燝死未几,逆徒曹钦程首发大难于内,腹心李实罗织无端于外,交口蔑诬,倏而削夺,倏而逮系矣。
时值缇骑激变于姑苏,留滞不前,臣父闻之,即拊心自念:忠良总人臣之义,生死皆君父之恩。即日投呈按臣,赍本步行至京就系。
迨下镇抚司打问,许显纯、崔应元承顺逆指,酷刑严拷,体无完肤,诬坐赃银二千八百两。臣痛父血,比遍贷臣乡之商于京者,并父之同年、门生,差足交赃将完,而杀机遂决矣。
一日,狱卒告臣父曰:“内传今夜取汝命,汝有后事,可即书以遗寄。”臣父乃于三木囊头之时,北向叩头谢恩,从容赋绝命诗一首,中有“正气长留海岳愁,浩然一往复何求”等语。自是,而臣父毕命于是夕矣。
然臣父之惨死,虽由逆珰恣擅,实附逆之曹钦程、李实借以希荣,同谋杀人。有律尚可为大奸,迟一日死乎,乃李实欲卸罪于李永贞,嗾孙升出为质辨,岂明明三尺可为逆党脱地耶?伏乞速逮钦程与实,立正典刑,上扶国宪报闻。
倪元璐击节诵读。读罢不禁肃然起立,感叹不已,转而欣喜道:“贤弟疏章字字珠玑,将来必成大才。你可先往大理寺找程少卿投书,要他面奏圣上,倪某届时鼎力襄助,定能为汝父雪冤。”
黄宗羲慌忙拜谢,起身告辞。倪元璐送出门外。
临行,倪元璐又交待道:“此举须小心要意,魏阉虽灭,其党犹在,轻易动摇不得。”
黄宗羲道:“为申父冤虽九死而犹在,何惧阉党势大?”
倪元璐见其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