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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红灯绿茵下的暗流
上海币制改革“经济管制督导办公室”内灯光照射着忙乱不堪的人影，几十部电话机不停地响，不断有人打进电话来询问；看地图、查资料、送情报的人进进出出。蒋经国心情焦躁地不断看表，走向墙壁上的地图指指画画，又毫无目的地旋开收音机的开关，来自南京中央新闻广播里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声在有气无力咿咿呀呀地摇舌……王升和李焕向蒋经国汇报，周围坐着警察局、市党部、勘建大队以及中央银行等部门的要员。王升说：“我们‘大上海青年服务总队’和‘勘建大队’的行动不考虑后果，而是一鼓作气，决一死战，一往无前。”霍葆彤立即进言：“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流通停滞，生产衰落。目前市场上的商品是工商业者忍痛拿出来赔本出售的，或者说他们是在政府的强力压制下拍卖的，这毕竟不是办法。物资总是从低价位向高价位流动，这是个最基本的经济原理。上海物价低，外地的物资不愿流入上海。当它的价格成为全国的锅底时，‘八一九’防线将全面崩溃。督座，应该考虑呀？”“不行。”王升站起来反驳：“那些都是不法商人造成的。他们手中还有大量游资，不去购买金元券，不投入生产，而是囤积物资，窥测机会。上海的黄金、白银、外汇，都集中在金融寡头手中。他们会囤积，我们就会进攻。在全市物资大清查中一律没收，并予以严惩！”李焕立即进言：“他们都不要命吗？命都没有了还要钱干啥？”“哈哈，说得太好了！”蒋经国点头大笑：“币制改革就是要靠人头来铺路，叫那些金融寡头们想想，他们究竟要钱还是要命。目前，这批大银行家、大企业家爱钱如命，我们就没有办法呀！听说他们还在策划一个大阴谋，只拿出一点点来搪塞敷衍。我们对那些‘大老虎’绝不手软！”为了攻克堡垒，蒋经国亲下请柬，在上海最豪华的24层的国际饭店宴请金融工商界巨头，这就是人们称的“霸王请客”。寡头们虽知来者不善，是席“鸿门宴”，但又不得不去。饭店里往日年轻漂亮的招待小姐今晚却换成了五大三粗的军人，仅此一举便震慑住全场。杜月笙是最后一个到宴会厅的，他摇着那柄纸扇，故作轻松，但那张被鸦片吸瘦了的三角脸却没有一丝笑容。蒋经国站起来朝各位举起手中的酒杯，既是打招呼也表示宴会开始。蒋经国说道：“今天在座的都是上海金融工商界的头面人物，我奉政府之命来执行金元券法令，恐有冒犯，希多原谅。这里先敬诸位一杯酒，请支持币制改革的顺利进行！”蒋经国饮尽之后，用那双锐利的目光慢慢地扫视全场，高昂的头点了两下，又侃侃而谈。“孔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1） 当前政府推行币制改革正是以德感召天下，抚育众生；以政促进发展，富国强民。这次到上海，其工作尚未进行就有人恐吓我们，放言所谓币制改革，查办奸商，会造成有市无货、工厂停工，这纯属无稽之谈。投机者不打倒，冒险家不赶走，暴发户不消灭，上海人民是永远不会安宁的。”蒋经国看了看豪华的宴席，威风凛凛地疾呼：“我蒋某做事，不做则矣，做则必成。今天我向上海人民表示：我们有力量冲破一切困难和障碍，生死相依，共成大业。”太子这番激烈言辞使宴会充满浓烈的火药味。书生气十足的霍葆彤见他如此放肆，很有些担心，希望他收敛一下，以缓解这兵戎相见的阵势；可是蒋经国不仅没收敛反而继续加温，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注解（1）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语出《论语·；为政篇第二》。 北辰 ： 古代指北极星。由于地球自转轴正对北极，在地球自转和公转所反映的恒星周日和周年都在运动中，北极是不动的，其他恒星则绕之旋转。共：同拱；即环抱、环绕。全句的意思是：用道德来治理国政，自己便会像北极星一样，在一定的位置上，别的星球都围绕着它转。
“我初到上海曾给诸位打过招呼，在这勘乱救国的危难时刻，希望以社稷为重主动申报，但遗憾的是时至今日尚未见诸位的具体行动，不知是我蒋某人微言轻，还是诸位存心作梗？如果我说的可以不算数的话，那你们听听南京最高司令部的指令吧！”他从公文包抽出一张纸来宣读：“总统指示：目前商业银行对政府法令尚存观望态度，所保留的黄金、白银及外汇仍未遵照政府规定移存中央银行，并闻上海银行工会理事会拟集各行庄凑集美金1000万元卖给中央银行，便算敷衍塞责了事……”念到这里，蒋经国抬眼望了一下身为上海银行工会主席的李馥荪，这位头发已经花白的银行家面如土色，额上的汗水顺着脸庞流淌。蒋经国独自斟了一杯威士忌酒之后将酒杯一摔，厉声宣布：“李馥荪，根据中央银行总裁俞鸿钧指示，立即查封你的浙江第一商业银行！”一直战战兢兢、忐忑不安的李馥荪双腿一软，顷刻瘫倒在椅子上！整个宴会厅的空气越发使人感到窒息、郁闷，仿佛处于爆炸前夕。杜月笙摇着的折扇也停止了晃动，为了镇静自己，他深深地吸口香烟，想透过这缭绕的烟雾看看蒋经国还耍什么花招时，一位侍者借上菜之机从盘子底下塞给他一张纸条，杜月笙一看：“万墨林在米店被扣押！”杜月笙的脸色变得铁青，浑身发抖，将纸团使劲捏在手心，咬着牙用愤怒的目光望着不可一世的蒋经国，心中暗暗憎恨：“好呀！你抓我一个儿子、一个总管，对我杜月笙狠下毒手啦！”“咔——嚓——”杜月笙把手中的象牙筷子折成两截。自从在国际饭店“霸王请客”和判处林王公司经理王春哲死罪之后，紧接着又以贪污舞弊、破坏经管的罪名枪毙了淞沪警备司令部张尼亚、戚再玉和宪兵大队长姜公美。几颗人头落地，使这些银行家、企业家们再也不敢抵制“币制改革”了。
在金融大风暴笼罩下的上海一片哀鸿！可是蒋经国看到他“打虎队”的功绩，尤其是蒋介石的嘉奖电令之后，情绪越发昂扬起来。唯有两位没有跟着兴奋而是深感悲观：一位是霍葆彤，另一位是银行总裁刘攻芸。从他俩刚刚收到的情报，感到在赫赫成果和功绩之背后隐蔽着一股地下暗流，这股暗流正在积蓄力量，一旦出现裂纹就能把堤坝冲垮，其力量将是什么东西也阻挡不住的。几天来，上海华格路杜月笙公馆像捅破了马蜂窝，惊慌失措乱作一团。姚玉兰说：“月笙，蒋介石在庐山对李宗仁讲，执行《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上海还要加大力度，我们怎么办？”孟小冬哭着问：“月笙，你能不能在蒋介石面前求求情呢？”“好聪明的孟夫人啊！”杜月笙好似哭诉：“老蒋对我已板下脸，不给情面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去求情呐？前次他支使宣铁吾以借‘救济特捐’的名义，逼我交出1000亿元的法币才脱了手。这次他要在我身上开刀，我有何办法呢？你的嫡亲孟夫子早就对我赐予金言：‘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2） 。看来在金融大风暴中我杜月笙也在劫难逃。”“盲姑娘”又大步跨进“舒氏公馆”。舒颖玲惊讶地问：“妹妹，你脸上的伤是怎么的？还在流血呀！”“姐，是被‘大上海青年服务总队’的王升一伙打了的。他们打我，我毫不示弱，与坏蛋们相互斗打……围观的人都帮助我……那伙混蛋只得灰溜溜地走了……姐，世面上掀起的金融大风暴可厉害呀！你怕吗？他们说你们是资本家，该去躲一躲。”“妹妹，我是不怕的。别说是来了风暴，就是死我也不怕。妹妹不必在外流浪，也无须去学玩棒使刀了，就住进公馆我们姐妹相依为命。行吗？”“不行。我的一家被日本鬼子害得家破人亡，近来我被王升一伙打得遍体鳞伤。难道就甘受屈辱？”“妹妹，你要怎么办？”“姐姐，我要报仇……我不怕死……在你最困难时我要帮助你，报答姐姐对我的救命之恩。”随即“盲姑娘”左右两手伸开，手腕向外反转舞动了两次，左脚向后退半步，上身右转来了个骑马式，“嘿”地一声抖擞精神，接着右转身后，左脚向右前方踢出，右手从腿上“刷”地一声扒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尖刀，钢刀在头上和胸膛前舞动了两圈后，做了个左侧骑马式，右手将钢刀“哗”地一下刺出去，勇猛异常。舒颖玲不住地夸奖。
注解（2） 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 ：语出《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