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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自乃蛮回军的路上,铁木真已经开始考虑要举办一个规模空前的典礼来纪念这个伟大的时刻。他认为,这不仅仅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至尊权威,更是为这三十年血雨腥风做一次总结。惟其如此,方可告慰那些如今已长眠于九泉之下的英灵。
在铁木真的心目之中,这些英灵所函概的层面是相当广阔的,其中既有为自己奋战捐躯、鞠躬尽瘁的蒙古勇士,也包括其他各族之中与自己逐鹿草原的敌手。汪罕也好,札木合也罢,甚至于脱黑脱阿、塔儿忽台、不亦鲁黑等人亦有其可资纪念之处。如果将这场历时三十年的草原争霸比作一出波澜壮阔的大剧,那么身为主角的铁木真在行将谢幕的时候,确实有必要请出这些配角来共享所有的荣耀与欢乐。
因为有了他们,可敬的敌手们!自己才能步上绝顶颠峰,迎接辉煌的新时代。正是他们精彩出演,造就了自己,也造就了今天——铁木真如是想。
秉承铁木真的意愿,两位众人之长——博儿术与者勒蔑会同众多执事人员花费一月之功来筹备这次典礼。眼前这个气度恢弘,井井有条的大会场即使在昨日还显得那样纷繁杂乱。来自四面八方的运送特产与贡物的车辆、马匹、骆驼以及民伕源源不绝地汇聚而来,全草原上的能工巧匠与与壮丁们为搭建看台与彩篷而彻夜忙碌。这些看台与彩棚从斡难河畔一直延伸到不儿罕山脚下。
近几天来,不计其数的屠夫、厨师、侍女和造酒师父们穿梭来往于营地与会场之间,为庆典后的大宴张罗着美味的饮食:几十口足以生煮整头小牛的大镬中冒出的白色蒸汽,弥漫于整个营地的上空,形成了大片的蒙蒙雾霭;数百把切肉剔骨的利刀锐斧一齐做响,其声可传数里之外;沿着会场的外侧,搭起了百余间帐篷,里面摆放着数不清有马奶酒桶,直待大库勒里台召开之际,任与会者狂斟豪饮。这景象落在观者的眼中,即使是那些最年长的老者,任他们如何见识广博,也是有生第一次见到规模如此宏大的宴会。三百年来,草原上的毡帐民族从未有过同在一面旗帜下共饮的盛举,这种情况只有在统一后的和平年代中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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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金色的阳光将不儿罕山的起伏有秩的群峰染作富丽的金翠色时,一队盔明甲亮的骑兵列着整齐的队形沿着斡难河边的茵茵绿草驰入会场,有见识的人立刻认出这便是蒙古精锐之中的精锐,直属铁木真汗的怯薛军。骑兵们在统领阿儿孩的率领下绕场一周后兵分两队,在正中的观礼台前左右分成两队,在台的两侧做燕翅形分列。骑乘者故然具是马术精绝的勇士,而那些坐骑亦是训练有素的良驹,虽然一路疾驰,却几乎没有淌起半点轻尘。人如苍狼之迅捷无伦,马如白鹿之轻翔灵动,二者搭配,相得益彰。看到他们的到来,众人都知道铁木真即将出场了。
果然,在他们入场不久后,以几十面象征着草原诸部的旌旗为先导,铁木真在大队人马的簇拥下如众星捧月般出现在会场之中。在他身后是母亲月伦与妻子孛儿帖;紧跟其后的便是四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和脱雷;再之后,是以忽阑为首的诸位别妻:也遂、也速干、合答安答勒都儿罕、古儿别速等人;随在她们身后的是月伦额客以心血扶养得来自草原各地的四大养子:失吉忽都忽、孛罗兀勒、阔阔出和曲出;行在这四名业已成长为健壮有力的青年身旁的是铁木真的几位弟弟妹妹:合撒儿、别勒古台、合赤温、帖木格以及已经出嫁的贴木伦,在她的身后半步远行着她的丈夫不图;队伍的最后是以博儿术、者勒蔑、木华黎、赤老温、沈白、者别、速不台、忽必来、主儿扯歹、月忽难、豁儿赤、蒙力克、锁儿罕失剌等数千名那颜和别乞所组成的队伍,他们有的是在多年战争中为新帝国建立功名的谋臣名将,有的是德高望重的前辈老人,还有来自各个部落的代表人物。他们象征着草原诸部从今而后,正式团结在以铁木真为首的蒙古乞牙惕部落之下,形成了新的游牧人帝国的政权。
当他们来到彩台前下马,登台就坐后,选举铁木真为蒙古共主的大忽里勒台便宣告正式开始。众人一致认为,蒙古汗一名已不足涵盖铁木真之功业德望,应该向他献上一个更为庄重威严的尊号。因为如今的他,不仅仅是蒙古人的可汗,更是整个草原上所以毡帐人的王者,而如此重要的称号,必须通过一位珊蛮巫师来向万能的长生天来求取,于是众人公推来自晃豁坛一族的与四养子之一阔阔出同名的一位巫师来进行这个神圣的祈祷活动。此人修为有年,多现神迹,据说常乘一灰斑色马至天上,并能与神通话,因此有通天巫(帖卜腾格里Teb…Tengri或Teb…tenggeri)(2)之称。
在台下数万观者的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身材修长,面色清癯的神秘人物摇摇摆摆得走上了会场中心的祭坛。炙烤牺牲的烈火在他身前霍霍燃烧,腾起的黑烟在他的面前盘旋往复,使他整个人愈发显得神秘莫测。见他出场,铁木真侧目去看坐在不远处的蒙力克,正好那老人也将头转过来望大汗,二人目光交汇,彼此心照不宣得点了点头。其实,之所以选择阔阔出作为盛典的主祭,完全是因为他与蒙力克的父子关系,有此一层关联,至少可以保证上尊号的仪式可以一帆风顺得进行下去。
“苍天降命,
草原安宁。
百姓和庆,
万畜充盈。
奋其威灵,
惩凶罚佞。
扬其武英,
寰宇清净。
其功沛于天地,其德播于四野,宜上尊号以彰其功德,上达万能之长生天。”
通天巫口中念念有词,每一句的末音都拉出长长的尾调,在鸦雀无声的会场上远远近近得发出阵阵回声。这时,一旁有一名助祭双手捧着一柄雪亮的钢刀走到他面前,跪下,将刀搞搞托起。通天巫接刀在手,向那头已经被烤得焦黄的作为牺牲品的羊砍去。“嚓”的一声,羊头落下来,掉在早已摆放其下的托盘中,打了几个旋,停滞不动。
通天巫复又数刀,很快便将那羊支解完毕,刀尖一挑,将一块髀骨扫落火堆。他在台上动作之时,其他的珊蛮祭法师们则围绕着祭坛开始有节奏得载歌载舞起来。旁观的上万名牧民则纷纷跪倒在地,不停得呼叫着长生天的名字,顶礼膜拜。通天巫扫视全场一圈,忽然将手中的刀向后一抛,自己也开始跳起那富有神秘韵律的舞蹈。看台上,以铁木真为首的众人也跪倒在地,开始向长生天祈祷。整个全场,只有这些珊蛮巫师们还在站立,而通天巫本人此时更是高高在上。
通天巫舞了一阵,忽然止住身形,将手向火中一指,立刻有两名助祭跑过去,其中一人用铁钩将那块羊髀骨从火中钩出,另一人则用铁钳夹起,又飞快得跑上台来,放在通天巫脚下。通天巫蹲下身子,反复研究着骨头表面被烈火烧灼形成的裂纹,看了一时,忽然挺身而起,双臂一摆,台下的歌舞立时停止。刹那间,偌大的会场上鸦雀无声,人们的眼光都凝聚在通天巫一人身上,静听他宣告天神的旨意。
“长生青天(3)命铁木真为草原之王,他将带领我毡帐百姓达到前代所未达之地,直到四面的大海。故此,长生青天命我代传其旨意,铁木真宜上尊号为——”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逡巡一周,这才震气吐声,发出长长的四个字:
“成——吉——思——汗!”
会场静了一刻,倏然间爆发出暴风雨般的欢呼:
“成——吉——思——汗!成——吉——思——汗!(4)”
铁木真重新站起身来,面带微笑接受百姓的朝拜。从此以后,整个草原上的各个部落都将在蒙古代名字下统一起来,都将以成吉思汗这个名字作为自己的主君来敬仰、崇拜与效忠。
人们的心中充溢着无比欢喜,因为成吉思的意思是大海,而蒙古人作为内陆游牧民族是从未见过大海的。大的湖泊都会被他们称为海。只要想象一下这个世界上还有那比湖泊还要广大,还要壮阔的水域,任何人都会因这种心驰神往而陶醉其间,不能自拔。欢呼的声浪愈响愈烈,几近声嘶力竭。
铁木真——不——从此应该以成吉思汗呼之。他缓步上前,以不断的挥手致意来回应这些热情的臣民。如今的他已人到中年,然而除了鬓边添了几丝银霜和颌下留起的那副蒙古人中罕见的黑色长髯之外,身材还依旧保有当年的剽悍和敏捷,同时举手投足之间却保持着厚重的威仪,表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