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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对你说起这个名字的?告诉我,是谁?”
“谁也没对我说,我自己听来的。”
忽阑凝望着父亲的眼睛,没有一丝畏怯之色。一瞬间,她在心中已经作出了决断,一个也许能够拯救整个部落的决断。不待父亲继续追问,她开口道:
“父亲,如果真的无法抵御铁木真,就与他讲和吧。把我作为献给他,会有好结果的!”
“你说什么?我怎么能……”
“能的,父亲。你与他讲和是为了整个部族,没人会讥笑你的。听说当年这个铁木真为了得到汪罕的帮助,也曾将自己的黑貂皮袄献出。”
“可你是我的女儿啊,不是皮袄。更何况,你和巴图儿已经订婚,我又怎能……”
忽阑截住了父亲的话头说道:
“父亲是部落的首领,整个部族供养着我们一家。如今部族有难,作为族长的女儿,我理当将自己贡献出来。这就是族长女儿的宿命!至于巴图儿,他会理解的。即使我的人不能与他厮守众生,我的心也会永远和他在一起的!请将我献给铁木真吧,为了全体部族的生命,这是唯一的办法啊!”
“这……”
看着女儿那凛然的目光与决绝对态度,答亦儿兀孙不知如何回答。怔立许久,他猛然张开宽大的怀抱,将女儿瘦小的身体紧紧得拥入怀中……
※※※ ※※※ ※※※
杭爱山之战后,铁木真的部队开始了对乃蛮领地的全面征服与接收工作。比之克烈亦惕,乃蛮的领地更为宽广与富庶,人口也更加众多。单是每天陆续从各处俘虏来的妇女就需要统计上半天功夫。
铁木真特别要求部下要在此地寻找到两个人:第一个就是曾经在杭爱山隘口险些至自己于死地的乃蛮老将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另一人则是此前久闻大名的塔塔统阿。
不久后,可克薛兀撒卜剌黑的结局传来。这位归隐的老将在得知杭爱山大败后,便伏剑自尽于家中。他留给家人的遗言中,有一段是专门说给铁木真听的:
“我知道你必然会来寻我,心中也存着将我纳入麾下之心。可惜,我是饮阿勒台山的雪水长大的,喝不惯三河之源的水。所以,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拒绝你,希望你能了解一颗武者的心,不要毁我灶火。”
这段条理清晰,不卑不亢的遗言深深打动了铁木真的心。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位老人以沉着镇定的姿态结束自己生命的一幕。那种如山般凝重的感觉连续数日都压在心头。许多时候,这种情绪便会不自觉地泛滥开来,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些乃蛮妇女顺从地走过眼前的时候。
男人和女人是多么不同啊!男人为了守护自己的尊严而不惜陨身丧命;女人们却恰恰相反,一旦战败被俘,都无一例外得对征服者采取顺从与与妥协的态度,并那么自然而然,毫无阻滞。就像自己的母亲被父亲虏获、妻子为蔑儿乞惕人所擒捉后所做那样。她们诚然是女性之中的翘楚,却依旧不能摆脱女性天生的软弱与不确定性。她们是不可信赖的族群,是忠诚与义气的大敌。
正是出于以上的念头,铁木真除了自己大肆蹂躏包括古儿别速在内的乃蛮女子之外,更加鼓励自己的部下对其余女子进行分配,然后规模性得强暴、奴役她们,以奖励部下们在战场上所付出的血汗。虽然他明知这种行为无异于母亲和妻子的遭遇,但是,他并不因此而同情她们,反而会冷漠得看着自己的部下兴高采烈地出入于各个帐幕,时而自己也会如法炮制。因此,在东起杭爱山,西及阿勒台山的这片广大领土上,以铁木真为首的蒙古军过着放荡的生活,完全不象一支军队。
然而,这样的日子对于铁木真而言,却无任何快乐可言,反而加深了他心中的悲愤情绪。这些女子,包括那个古儿别速可贺敦居然没有一个会为了保护自己的贞洁而试图反抗,她们就那么默默得接受侵犯、凌辱乃至凌虐,从表情上更是无法看出任何痛苦、悲伤和羞耻的情绪。于是,铁木真自幼年时代就已形成的对女人的怀疑态度,随着岁月迁延与每一次征服而愈发深切起来。
某次,大将木华黎在会议上提出,如此公开得奸淫妇女,会造成军纪的败坏和被占领者的强烈怨恨。铁木真听罢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问众人道:
“你们说,人生何事最为快乐?”
博儿忽道:“在鲜花烂漫的春天,骑上心爱的骏马,擎鹰鹘在手,看它搏取猎物。这便是所有毡帐人的快乐吧。”
铁木真摇头道:
“你错了!那只是凡人的享受,怎么可以算勇士的快乐呢?人生真正的至乐是战胜敌人,将他们追逐得无路可逃,抢夺他们所有的东西,看他们最亲爱的人以泪洗面,骑他们的马,臂挟他们的妻女,然后让她们成为自己帐幕里的附庸,为蒙古勇士们传宗接代。这不就是她们应该做的事情吗?用她们的身体来酬谢那些英勇奋战的勇士们,又有什么错误呢?”
说罢之后,铁木真仰天大笑,可是那笑声之中却殊无一丝发自内心的欢愉之意。假如此时有人从天空中俯视下来,会看到他面向青天的脸上所流露出的尽是阴沉晦暗之色。那段埋藏在心底的抑郁往事再度浮现出来。
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呢?长子术赤的身上不是同样笼罩着这样的谜团吗?时至今日,以自己的至高无上的地位,草原上再也不会有哪个人敢于对自己的身世有所置疑,除了那些时而掠过内心的影子之外。那些影子里有父亲也速该,也有死于自己手下的异母弟弟别克帖儿。他知道,自己可以战胜一切有形的敌人,却无法击败这些飘忽不定的影子。因为这些影子正是内心的折射,一个人纵然有天大的本领,然而一旦作战对象转为内心的时候,就会变得一筹莫展。
有时,他一人独处之时,这种无力感就会袭遍全身。他对着那面缴获自塔塔儿人之手的钿螺镜子认真端详自己的脸,无论宽宽的额头,还是长长的胡须,以及那一双灰绿色的眼晴与略白的肤色都与身边的那些人迥然有异(2)。可以说,铁木真要远比他的那些蒙古部下显得威武俊朗上许多,但对他本人而言却是不足以喜,反而会生出更深的困扰。每当此时,术赤的容貌便会出现在铁木真的眼前。这孩子的相貌与自己尽在似与不似之间,同样得英挺威武,同样得迥异他人。惟其如此,术赤的血缘之谜也就愈发不可捉摸了。最终,他认定蔑儿乞惕人是造成以上诸般困扰的罪魁祸首。
对于这个种族,铁木真的态度是严厉的甚至可以说是残酷的,非欲亡其族、灭其种而后快。似乎只有灭掉了这个民族后,才可以解决自己以及术赤的全部问题。
然而,蔑儿乞惕人的生命力之强韧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如野草般顽强的族群在几番兵燹屠戮后,只须春风一过,便会新芽复萌。于是,在这一年的秋天,铁木真不得不再度北征,向也儿的石河方向征讨脱黑脱阿所率领的蔑儿乞惕残党与不亦黑鲁以及侥幸脱逃的古出鲁克王子叔侄所率领的乃蛮余孽。在那个方面,他们结联黠吉斯(乞儿吉斯)人,又组成了新的反蒙古联盟。不过在新联盟中并未出现札木合的身影。这个多年宿敌在杭爱山之战后就突然人间蒸发了。反而不断有那些过去从属于他的蒙古部族前来投靠于铁木真的麾下,表示悔过,发誓效忠。由此看来,这位老朋友兼老敌手如今应该正在过着一种众叛亲离的辛苦日子。
在合剌答勒(Qaradal)泉一带的决战中,铁木真再次粉碎了蔑儿乞惕与乃蛮的联盟,斩杀了乃蛮仅存的唯一王子不亦鲁黑。但是,古出鲁克与脱黑脱阿却都逃脱了,二者一人向西,逃过阿勒台山,亡命于哈剌契丹(西辽)境内;而脱黑脱阿则选择了固有的东逃路线,向腾汲思海东岸的巴儿忽真谷地而去。铁木真略一权衡,觉得哈剌契丹是西域大国,在草原没有彻底统一之前没必要去与之发生冲突;脱黑脱阿不但是抢夺孛儿帖的元凶首恶,更是多年来仅次于札木合的反乱首领,他所逃向的巴儿忽真地区也是蔑儿乞惕人的老巢,此次正好乘胜追击,勿求犁庭扫穴,从根本上解决这一心腹之患。但是脱黑脱阿却是个异常狡猾之人,几次被包围后居然都能奇迹般得逃脱,虽然铁木真俘虏了他的许多家属和部下,但他却往往能够单骑逃遁,如同一条游鱼般溜出蒙古军的巨网。对此,铁木真却并不急躁,抓获这样一条大鱼如不花费一点功夫反而会令他这个老练的渔夫失望。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会抓住他的,在巴儿忽真!”
铁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