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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不到一年,恢复民生尚且困难,倘若军丁一动,必定需要追加大批粮饷,试问百姓将如何看待?”“汉王待人素来体恤,同为一方诸侯,倘若陛下言辞委婉,必定以心比心,日后亦不会多加为难;而项王则不同,刚烈勇猛,陛下若一再推卸不为所用,一旦引他猜测起来,就算丢了彭城亦要与陛下论番高下,到那时陛下便骑虎难下了。”吴芮听得心中怦然一动,心想此人果然厉害,竟能将天下形势看得如此透彻,不禁又增加了几分佩服,表面却不露声色:“先生此言乃是据何所出?如此巧言令色,又是为何人谋?”无常先生大笑道:“陛下此话差矣,草民自然是为衡山百姓谋,更是为陛下谋。草民少年跟随师傅周游,亦知‘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之理,想必陛下亦是明了于胸。”吴芮道:“按先生方才所言,看来句句似是劝孤王发兵从项,细品又似是劝从汉,此时却又似劝孤王两不襄助,先生究竟是何意图?”无常先生耸了耸朝天鼻:“项王之所以将陛下封予此地,乃是因陛下名望兵勇皆丰,不予重封则难平天下;汉王之掠楚,意在谋天下,更要借重诸侯势力。倘若陛下一天休民养兵而不发,则两王皆向之,更不敢轻动万乘之举。”吴芮这才叹服道:“先生果然高见,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孤王能得先生为相,何愁衡山不治?”无常先生拱手施礼道:“陛下海量,能容得草民一番妄论,已是极为难得,万万不可封赏。”吴芮疑惑道:“这是为何?”无常先生道:“齐桓公好紫衣,举国皆服紫,一时间紫衣身价百倍。前车之鉴,倘若陛下因草民直言便封赏厚禄,众卿百姓便会对那些隐于山野,不愿承担国家重任,却好乱发言论以博取贤名的所谓‘世外高人’趋之若鹜,而此类人等,惑乱民心者十有其三,望陛下深思。”见吴芮听得十分专注,无常先生一张丑脸泛起了光彩:“古人云‘独视者谓明,独听者谓聪,能独断者方可为天下主’,陛下耳聪目明尚难诸事独断,倘再多出三五种言论,试问陛下当如何决断?”吴芮思量了半晌,由衷地说道:“先生之言真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孤王总想集思广益以求万全,诸事三思反至难以决断。”无常先生微笑点头:“实不相瞒,草民先师在世之时,乃是秦庭掌管水文的一名微吏,因忿于秦庭弊政,几遭小人诋毁,先师一怒之下退居衡山,潜心研究山川水利,草民结合先师的心血,实地考察数载方成此图,献予陛下以作参详。”说罢五指并拢将图掸了掸,这才双手捧起送入吴芮手中。吴芮朗声笑道:“好!胸藏丘壑,才好决胜千里,孤王受领了。”无常先生站起身拱手说道:“草民有个不情之请,望陛下成全。”吴芮道:“先生请讲。”无常先生依旧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出谋划策并非草民之所长,今日之言乃是累积数年游历所至,并非天降大才,唯山川水文才是草民生平正学。衡山地处东南百越,境内山川河流甚多,民众皆是靠天吃饭,有雨则涝、无雨则旱,若得天时不济,饿殍遍野、瘟疫横行,种种惨象实非陛下仁厚所能赈。山川河流实与人身血脉无二,若能调剂疏通得法,则能顺天应人,无论水旱皆可安枕无虞。”吴芮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挥手喜道:“如此甚好,孤王命你为相氏,主掌水文河工如何?”无常先生摇头道:“草民以为,高居朝堂者,往往不能体察细微,陛下只须略开金口,许草民勘察奏报,三五年之后,再来领衔整治。”吴芮感慨不已:“依先生之风,民众何愁不富,国家何愁不兴!”无常先生伏地称谢,吴芮见不知不觉已是日薄西山,便挽留道:“先生可陪孤王用膳,孤王欲与先生秉烛夜谈。”无常先生自嘲道:“草民相貌丑陋,恐怕污了陛下食欲。”吴芮大笑道:“这有何妨?孤王还要将诸位公子唤来,一同听取先生教诲。”不一会,几位王子应召前来作陪,还有举荐有功的治粟内史王轹也一同用膳。宫人婢女将膳食规整完毕,各人面前皆放上一个大漆盘,中间用小碗分别盛着饭食汤菜,只是几样普通鱼肉蔬菜,并无任何美食佳肴。无常先生奇特丑陋的相貌多少让年幼的吴元、吴质胆怯,吴阳向来大大咧咧,向王轹作揖道:“这位仁兄生得奇趣,却是陌生的很,想是轹翁的忘年好友?”王轹素来谨尊礼教,对这位中尉公子却也奈何不得,连忙赔笑道:“四公子慧眼,这位是无常先生。”吴郢看了吴臣一眼,几兄弟齐齐向吴芮请安,又以长辈之礼与王轹招呼。吴芮将无常先生简略介绍一番,无常先生连连道:“蒙陛下错爱,过奖过奖。”吴芮率先举箸:“今日客随主便,两位算作孤王的客人,无须多礼。”众人埋头吃饭,王轹虽然在朝为官,但莫说与陛下一同进餐,就是坐在一处谈话饮茶都不曾有过,不免有些紧张,很小心地嚼饭咽汤,生怕发出半点声响。吴芮和几位王子吃得十分香甜满足,无常先生倒不紧张,只管开怀大吃,因为嘴唇太阔,嚼食起来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几位公子看着好笑又不敢笑。小公子吴质年方十三,比不过诸位哥哥能忍得住,“噗嗤”一声将一根粉条卡进了鼻孔,呛得咳嗽不止,众人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无常先生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吃相引起众人发笑,干脆放下碗盏说道:“等诸位用饭完毕,在下有一笑话说予诸位消遣。”几位公子听说有笑话,都放下碗盏看着他,吴芮也饶有兴趣地停下杯箸。王轹见吴芮已经放下碗箸,也跟着推开碗箸看着无常先生。无常先生道:“先前有个农户,家中十分贫穷,有一日,一个富贵亲戚家做寿,农夫带着儿子去参加寿筵。农夫害怕儿子不懂礼节,便教儿子道‘只管看你爷怎么做法,跟着学准错不了’。”“走到半路,农夫不小心一跤跌在牛粪上,痛得叫道‘哎哟’,儿子赶忙学着父亲的样子‘哎哟’一跤跌到牛粪上。农夫气得揍了他一耳光‘叫你学摔跤了么?蠢材!’”“不曾想儿子也揍了父亲一耳光‘叫你学摔跤了么?蠢材!’气得农夫半死,转念一想,是自己让儿子学的,也不能怪他,便更正道‘主要是吃饭时要学规矩,余下的不用学得太像’。”无常先生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地扫视众人,见吴芮听得兴致盎然,吴阳催促道:“先生快讲,后来怎地?”“后来啊,后来,儿子跟着父亲一齐拜寿,还好,没出什么大笑话。”“拜寿完毕,主人请众宾客用饭,儿子想起父亲叮嘱,父亲吃什么他就吃什么,父亲嚼几下他也嚼几下,父亲看儿子的傻样子实在可笑,一个没忍住,将一截粉条‘扑哧’一声卡到鼻孔里去了,儿子急忙夹起一截粉条,‘扑哧’‘扑哧’就是卡不进去,惹得宾客大笑不止,父亲举箸作势要打,儿子苦着脸道‘父亲方才这个规矩好难学,不如再演示一遍吧’。”吴郢当场笑得绝倒在地,只呼肚子痛,吴阳吴元小哥俩笑得推搡成一团,吴臣指着无常先生笑得说不出话。吴芮忍俊不禁道:“好一张嬉笑怒骂的利口,将孤王置于何地?”无常先生敛色道:“陛下恕罪,草民见陛下终日思索操劳,才敢如此造次,以博陛下一晒。”吴芮微微一笑:“小儿做戏,常用泥土木块当作饭菜,呼朋引伴自得其乐,然时日近午依旧回家用饭,一如先贤哲理,经年累月下来,原意往往难以揣测,却成为许多追名逐利者用来做戏的器具,完全不能起到他本该有的作用。今日轹翁举荐、先生之所言,却有化腐朽为神奇、传道德于万众之功,孤王亦受惠良多。”无常先生叹道:“传言陛下种种贤德,今日才知所传非虚。”王轹也跟着恭维道:“陛下千秋圣明,实乃万民之福,倘不是如此,老臣也不敢造次举荐。”
无常先生虽然面貌奇丑,一番言辞却仿佛一只巨手,拨开吴芮满头满脑的矛盾和犹豫,作出了一个决定衡山国以及吴氏家族命运的决策。吴芮目送王轹和无常先生徐徐退出,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几个儿子说道:“难道真是高居朝堂者不能体察细微么?类似先生那番言论,孤王亦时常听人说起,却总不能如今日之醐醍灌顶。”吴郢宽慰道:“父王不必介怀,无常先生侧身江湖,无拘无束自在得很,怎能与长居庙堂的官吏相比?倘若官员都如他一般放浪形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