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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湖等得心中焦急,却又不敢溢于言表,右手将佩剑攥得精湿。三将正遑急无措间,吴芮带着许易、吴郢若无其事地由辕门外远远过来,梅湖眼角的余光看见番君,不由得欣喜若狂。番君却只是冲他微微一笑,梅湖苦于无法与番君攀谈,好在彼此心有灵犀,这一笑让梅心中安定了不少。
梅湖与吴芮的眼神交流,落在周勃的眼里。周勃冲梅使了个眼色,梅湖轻轻点头,便不再看吴芮进帐的背影。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帐内依旧一片劝酒饮宴之声,外面三员虎将与项羽的卫队剑拔弩张地对视着,都不知道帐中究竟情况如何,都在等待自己主上的号令。
时间像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慢慢地走着。终于,张良出现在门口,面色虽然如常,眼中却是掩藏不住的惶恐焦急,看到众将探头向内观望,轻声说道:“项庄在席间舞剑,剑剑所指沛公,恐怕意在加害。”
樊哙一听,拔剑出鞘道:“如此说来,十万火急了,待我进去护主!”梅等人听了也拔出兵器,张良连忙止住。樊哙进了大帐,就听得帐内一阵喧哗,张良也顾不上再说什么,急忙转身趋入。
又过了片刻,张良左手携着面色煞白的沛公,右手携着气冲斗牛的樊哙,从帐内匆匆出来,周、梅二将连忙上前问候。张良却不答话,只对沛公说道:“主公速回灞上,项羽已有醉意,看情形范增与项庄急欲取主公性命,再做滞留恐怕有失。”
沛公还要支撑,张良继续说道:“良愿代公前去辞行,主公随身携带的礼物取出数件作为馈赠,良必安然归来。”沛公赶忙命周勃取出美玉数件,交与张良,却又不放心张良的安危,正在犹豫间,众将扶起他不由分说,几乎被三将架至辕门上车,缓缓驱动车马,做出一副极其从容的样子。
走出项羽军营约莫一里地,樊哙才敢打马加鞭向前急趋,沛公方才已经撑得衣衫尽湿,这时被马车一顿颠簸,面上恢复了少许血色,身体却开始发抖。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只管赶着车马走得飞快,眼看着灞上就在眼前,夏侯婴骑马立在营门正焦急观望。
沛公这才恢复常态,擦擦额上得冷汗热汗,问道:“曹无伤何在?将他拘来见我!”曹无伤见沛公安然回转,吓得面无人色,正在瑟瑟发抖,忽闻沛公传见,知道自己得死期已到,无可奈何地任凭军士押入大帐。
沛公责问他卖主求荣,他也无法辩驳,只管低着头沉默。沛公喝令左右侍卫将他推出辕门,就地斩首。
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张良带着侍卫数十人一同回来了,樊哙、周勃、梅等人急忙围拢过来询问详情。张良笑道:“诸位不必为良担忧,那项羽倒是好哄,独独把那范老儿气得暴跳,当场砍碎主公馈赠的玉斗一双,可惜了那对白璧无瑕的美玉。”梅湖接口道:“还是诸位兄台有胆识,在下守候在门口多时不见主公出来,将剑柄上的佩玉都攥碎了。”说罢取过铁剑,嵌在剑柄上的玉石果然碎成数块。沛公起身项众人施礼道:“有劳诸位了。”慌得众人赶忙还礼。
周勃笑道:“倘若沛公再不出来,我等都要杀将进去了。”张良道:“今日项庄舞剑之时,情形万分危急,幸得沛公镇定自若,加上樊将军那一搅和,否则沛公恐怕难以脱险。”
周勃道:“其实也未必,想不到项羽营中还有想保我主沛公之人。”沛公大为惊奇:“哦?所指何人?”周勃看了看梅湖,笑道:“带着一员小将经过辕门的,该就是梅将军多次提及的番君吧?”
梅湖早想引荐番君,借机开口道:“在下幸得番君知遇,借兵命我抗秦,才得以跟随主公左右出力。番君亦是个仁厚之人,素来喜爱结交豪杰之士。今日他特地经过辕门入帐,意在保全主公于不测,苦于无法攀谈,他日在下拜会番君之时,必定请他来与主公叙话,道时候主公必得相见。”
沛公早就听张良介绍吴芮,十分想与他结交,听得梅愿主动去邀请,便点头应允道:“有劳梅将军了。”
吴芮见项羽竟然放沛公安然归去,心中很是诧异,不由得不佩服张良的胆识。身为项羽军中首领,替项羽想想,纵虎归山究竟是后患;身为仁德爱民的一代豪杰,替关中百姓想想,天下若归项羽,与天下初归秦始皇无异,那便是羊入虎口,不得聊生。
吴郢年轻气盛,心思粗疏,他从没想过得天下与得民心孰轻孰重这样的大事,却对项羽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常常激赏不已,只希望楚军早早得胜凯旋,他既可随父衣锦还乡,所以天天盼着项羽入主咸阳,以自己之功封赏千户万户并非难事。
其余将士的心态与吴郢相差无几,极力怂恿项羽早日入咸阳。项羽虽然早就急不可待,倘若急着入宫掳掠,便要被天下人耻笑他小人得志,只好装模作样地等上几天。
就在鸿门宴的第二夜,吴芮和许易正在帐中叙话。“昨夜不知何处有人作乐,哀戚婉转,扰得我一夜不安。”吴芮随口说道。
许易拨了拨炉中的木炭:“在下也是一夜未眠,听得呜咽婉转,还疑心是风声,如此说来倒真是有人作乐?”
吴芮的脸被火炭映得更加阴沉起来,许易的语气听上去很是消沉:“如今可谓万事具备,只等怀王来封赏诸将,便可解甲归田了。”吴芮惊讶地问道:“易兄何出此言?莫非想学那老子欲求退身?”许易微微一笑:“如今项王与番君等人所行之事,一如秦始皇定中原,能传千秋万代?兴衰盛亡,留下些许痕迹也就罢了。”
吴芮惊道:“易兄如何这般说话?想你我相知数载,倘非同道,何以为谋?待大军高奏凯歌,你我携手解甲还乡,寻一佳处相邻而居,每日以耕读为乐,亦是人生快事啊!”许易捋了捋已然斑白的长须,又揉了揉阴雨天气就隐隐作痛的腿,摇头叹道:“在下心意已决,等回到番阳,便避居贵乡龙山,随柘翁修习黄老之术去。”吴芮心中恻然,顺手撩开帐门,已是子夜时分。许易突然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吴芮:“番君以为天下已定么?在下向来不信黄老,认为为人存世当要往翻天揭地处着想。那日见项王坑杀秦军数十万,昨日又见沛公虎口脱险,虽然番君心中亦为担忧,倘若项王要杀,沛公焉有命在?凭番君一人之力,当会阻拦么?当能阻拦么?”
吴芮低头沉默半晌,才艰难地回了一句话:“当断不断,后患无穷,项王勇猛无双,终究优柔寡断。”许易说道:“如今怀王不足以虑,项羽生性暴横,人心皆向沛公,一波未平,一波将起,争夺伐戮,无从休止。我生性不屑黄老,自从犬子为柘翁所救,他老的那番话让人惊心,如今犬子在山中陶冶,必定胸襟大开,倘若番君不弃,教他追随便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芮再也找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回答了,两人都沉默着,只有通红的火炭偶尔暴出轻微的声响。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似有似无的埙声,又开始呜咽,把寒冷的冬夜拉得更加漫长幽静。
项羽等了三日,见沛公果然有诚意,几次三番前来请示如何处置秦宫的人员和财物,口口声声不敢自行定夺,这才彻底打消杀他的念头,安排大军依旧驻扎在鸿门,自己带着属下将官往咸阳奔来。
咸阳百姓早就听说项羽如何残暴鲁莽,吓得都闭门不出,项羽心中很是不快,心想若不是我死战章邯,沛公何至于如此顺利入关,如今百姓竟然避我如避虎?
项羽心中大骂沛公动用权术、收买人心,正好有几个不怕死的百姓探头出来观望,那神色如同见了阎罗一般,惹得项羽血涌心窍,拔出宝剑连砍两人——那两个好奇的百姓,就这样糊里糊涂找真阎罗报到去也。
鸿门离咸阳皇宫不过二十余里,沛公领着属下将领在宫前等候多时,见项羽到来,立即军乐大作,将士们欢呼迎接。沛公命张良、萧何将登记好的财物名册交给项羽,项羽哪里还有心思细看名册,匆匆浏览片刻,便打马入了皇宫。远远望去,宫殿气势磅礴、金碧辉煌地盘踞在咸阳城内,庞大无比却毫无生气;进得宫中再看,雕梁画栋、曲榭回廊,更是引人入胜,无数奇花异草不论春夏秋冬次第开放;再往里走到后宫便殿,锦帘华帐、奇珍异宝,让人目不暇接,几乎开始疑心自己误入了仙境。
尤其是后宫那一帮宫人,美人多得如过江之鲫,一个个如风摆柳、含羞带怯。这些美人大多是秦二世的嫔妃,除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