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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金银财物分文未动,全数清点封存,独独取了丞相府的图册户籍,分明是欲王关中。”诸将在底下议论纷纷,有的说:“发兵前夕,怀王曾诺,先入者为秦王,沛公如此也无可非议。”有的说:“论首功当推上将军,倘不是上将军威武果敢,率我等破釜沉舟灭了秦军主力,凭沛公区区几万兵卒,如何能长驱直入?”众人只顾就事论事,却谁都没在意章邯、司马欣、董翳已面露不悦之色。
此时吴芮一言不发,偷眼见项羽脸色随着大家的议论渐渐阴沉下来,心中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倘不能天降救星,沛公性命定然不保,再多说也只会坚定项羽灭刘的决心,便在一旁端坐,越发不置一词。项羽环顾众人,眼中喷出的怒火让众人只觉得脊梁骨发冷,都静下来不敢再议论。
项羽这才转向范增问道:“亚父以为当如何处置?”范增说道:“沛公蛰居山东时,本性贪财好色,今入秦关,闻他不好财货,不近妇女,还与关中百姓约法三章,属下军卒亦管束严格,入关数日秋毫无犯。此间据有大志,切切不可小觑。传言他乃赤帝子下凡,驻营之处祥云瑞气迭起,此时不除,终成心腹大患。”这番说辞正中项羽的下怀,只见他悍然喝道:“击一沛公,犹如摧枯拉朽,今日昏夜,大军只管宴饮,且留他活上一宵,明日清早立即发兵,踏平灞上!”说罢吩咐来使回去报知曹无伤,明日进兵,叫他里应外合。曹无伤的使者应声而去,项羽心中放松下来,只管劝众人继续饮酒谈笑。吴芮在一旁坐不住,找了个借口回营歇息。
吴芮回到营中,连忙找许易商议道:“明日项羽欲击沛公,恐怕沛公性命已然无可转圜。”
许易听罢大惊:“如今天下粗定,如何又起刀兵?”吴芮便将方才帐中所议之事细说了一遍,许易跌足叹道:“如此说来,张先生和梅将军亦难逃此劫?”吴芮摇头思索道:“尚难断定,天相谬显,终归是有道理的,可是现下形势,沛公势力不及项羽四之其一,除非天降奇迹,否则无力回天。”两人正谈论着,有兵卒进来说道:“当阳君在营中设宴,请番君前去,有要事相商。”自从英布瞒着番君执行项羽的命令,将二十万降兵杀得一个不留之后,吴芮对英布的看法渐渐发生了变化。显然,英布对项羽忠心耿耿,加上他确实战功赫赫,倘若沛公一死,定然会封王进爵,此时更不宜翻脸。吴芮与许易对视一眼,携袖来到英布营中。
吴郢正与姐夫英布饮酒谈笑,已呈醉态,见父亲来了,连忙让座:“父亲怎地这般迟疑,我与姊夫恭候多时了。”英布连忙放下酒爵,施礼道:“小婿在此恭候岳父大人,感谢岳父大人栽培之恩。”
吴芮连声笑道:“贤婿不必多礼,还是贤婿智勇双全,可喜可贺。”蒲将军站起身说道:“番君对末将的恩德,我等没齿难忘,还请番君满饮此爵,算是末将一片敬意。”吴芮这才看清楚,在座的都是来自番阳的亲近将士,霍氏兄弟、驺徭、张奎、张京等,唯独缺了梅湖。
许易见吴芮面色淡然,便劝慰道:“今日众义士齐聚一堂,个个皆是受惠于番君知人善用,番君自当多饮几爵,才不拂诸位一片心意。”吴芮见英布面色疑惑,又听许易极力周旋,心中知道对梅湖的担忧,此时此地不宜表露,便也连忙转颜笑道:“同饮同饮。”而此时的梅湖,正在灞上沛公的营中与周勃对饮。
四狂生独说番君助沛福将孤出梅湖建功
当日番君率兵路过高阳(今河南杞县西南)的时候,正好天色已暮,便下令在城郊安营休息。
高阳有个名叫郦食其的老头,少年时心怀壮志,家贫落魄却喜读书,尤其嗜酒如命,虽然很有才华,却因生性癫狂不羁,常以妄言罪人,嬉笑怒骂自无所忌,故而县中官府和贤豪都不敢重用他,如今已年过六十,仍旧充当看管门户的监门吏。
当时天下诸侯并起,每次有大军过境,郦食其必然去打听了解,总想依附一个义气相投的将领已遂成他的平生大志。可惜他整天酒气熏天,说话又总是狂妄得很,根本就没有人理他,都称呼他为“狂生”。
番君的三万大军路过高阳,郦食其自然又去打听,走到郊外,发现吴芮的军队驻扎在荒山坡上,对于旁边的百姓房舍丝毫没有侵犯,心中便有了几分好感,便径直走到营门求见。
吴芮向来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听说有一个老年儒生前来拜见,连忙吩咐快请。郦食其旁若无人地走进帐中,向吴芮行礼道:“高阳酒徒听闻鄱足下仁义,特来拜见。”吴芮见郦食其虽然年过六旬却气宇轩昂,言辞不卑不亢,似乎很有抱负的样子,连忙离坐还礼。
恰好帐中只有吴芮和许易二人,郦食其瞪眼注视吴芮良久,才说道:“足下此来,可是去援那匹夫项羽?”
许易见他说话如此无礼,正要斥责,吴芮连忙拦住:“老先生何出此言?那项羽雄霸楚地,何等的英名,如何当了匹夫之名?”
郦食其道:“足下面像尊贵,且深谙道德民心,若是随了那匹夫助纣为虐,日后定然不得善终。”吴芮脸色大变:“项羽为人有失仁爱,本官亦有所闻,试想人无完人,又岂能面面俱到?”
郦食其纵声大笑道:“所谓完人,只能勉守富贵,不能踞临天下;匹夫之勇倒能打得天下,却断然不能坐拥江山;唯独具有吞江纳海之气,怀抱天下之量,方能君临天下。足下如此戎马辗转,所为何来?不外乎功名利禄耳,做个完人,善始善终也就罢了。”
吴芮素来性格内敛,郦食其这番话却也激动了他的怒火:“在下受众抬举,忝为义军之首,志不在功名利禄,而在天下安宁。阁下口出狂言,敢是何人有此气量能君临天下?说出个道理来在下信服。”
郦食其见吴芮动怒,依旧狂笑不止,笑了半晌才说道:“我倒是来了个何等英明的人物,也不过一虚妄之辈,不说也罢,不说也罢。”许易见番君脸色气得发青,连忙叱道:“大胆狂生,还不快快滚出营去,还要等我唤军士来缚你受罪么?”郦食其大笑而去,吴芮气得嘴唇发抖,正好梅湖和吴郢走进帐中。
许易不等他们发问,便将郦食其的话复述一遍,吴郢气得拔剑出鞘:“父亲如何放他走脱?不如呼唤孩儿砍下他得头颅,看他还敢胡言乱语!”
吴芮连喝了几口茶水,呼吸渐渐平复过来,见吴郢在一旁聒噪,便制止道:“大丈夫欲行大事,怎能禁人言论?难道想学那秦始皇焚书坑儒么?”
吴郢心中不服,见父亲语气虽然温和,眼色却很是严厉,赶忙闭嘴退在一旁。
许易自言自语道:“何谓吞江纳海?何谓怀抱天下?”吴芮好似大病初愈一般,声音像是在喉咙里转悠,刚刚能使帐中的人听得清楚:“那狂生说得不无道理,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天下之大,我等虽不算愚者,却也并非智者。纵观世间,又从何处来的完人?如此戎马刀兵,无非是求个大丈夫的气势得以立世存身,福泽后人。”
许易听了连忙安慰道:“那狂生之言也许有些道理,番君却不必太过于计较,不过是个竖儒卖弄口舌而已。”
吴芮摇了摇头:“非是我妄自菲薄,纵有千般优势,所谓帝王命相,却只需二者:一者,识人用人;二者,笼络民心。此二者使用得法,则气象渐聚,天下归之不远矣,完人圣人皆不可及。况我辈并非经天大才,更无法料定子孙后代或庸或智,也就不必求功过甚,择一能并天下的贤主,保得子孙富贵、福泽绵延已是万幸。”
梅湖一直在旁边没能插上话,听完吴芮一席话,也似有所悟:“番君此言在下似有所感,想那始皇帝统一天下,何等的天璜贵胄?漫说千秋万代,到二代便是气数殆尽,大军进抵关中之日,怕是连子嗣妻儿都难保善终。”
吴郢不服气:“诸位今日怎地如此丧气,这长的是何人的志气?父亲仁厚英明,又得诸位文武相济,定能成一番功业!”吴芮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声音也大了起来:“郢儿此话倒有些见识,人贵有自知之明,为父今日之言并非灭我等威风,而是要让你等后生明白,功名利禄,尽力足矣,不可强求。”
吴芮见吴郢低头无话,深知次子心性急躁,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便不再多说,转脸又对梅湖笑道:“表兄乃是福将,前日与项羽有约不可不践,我等只管前去援助,福将留在此处等候贵人,伺机追随,他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