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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贫穷是可以使人丧失爱的。她的苦苦哀求一点儿没有用,父母定下了结婚的日子,强迫她结婚。
她的眼泪哭干了,绝望了。她对父母说,如果你们强迫我结婚,我就砍下自己的手指。
她的父母不相信她会这样做,仍不理睬。
她心一横,举起了手中的柴刀。
我不知道她的手是怎样砍下去的,我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让自己的一只手去向另一只手下毒手?我只知道当她讲到这里时,讲到她挥刀向自己的手指砍去时,我的心骤然一紧,几乎紧出血来。
但流血的不是我的心,而是她的手。她真的将自己的两个手指生生砍断了。
一时间血流如注,她昏死了过去。
我看到了那只曾经血流如注的手。小指和无名指弯曲着,已无法伸直。那永恒的伤疤在永远地诉说着她内心的伤痛,我却为那不是战伤而感到过遗憾。
一个敢于砍断自己手的女人,还会怕什么。
我跟在苏队长的后面上了桥。
桥身剧烈地晃动着,桥下滚滚波涛,我的心随着桥身的起伏而起伏,一刻也无法平静。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苏队长都不怕,我也不怕。
但我的双腿一直在抖,不知是因为桥抖还是腿抖,浑身上下就这么一直抖着。当我抖到桥头一脚踏上岸时,扑通一声就软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一层细细的冷汗布满额头。我听见一旁的男兵悄声议论说,瞧瞧那女兵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赵月宁过桥之后呜呜大哭起来。她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自豪。她哭过以后又笑起来了,拍着手对我们说:我过来了!我是走过来的!我没有趴下。
她毕竟只有13岁。
看着小赵孩子似的又笑又抹眼泪,我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她,苏队长又走过来抱住了我。
我们一群人默默地拥抱在一起,在紧紧地拥抱中互相听着心跳。
在那个路途上,我总是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说过,我是带着心跳出发的。这心跳从来没有平息过,它总是那么有力,充满朝气。
即使在睡梦中我也常常能感觉到它。后来它变得越来越激烈了。这是因为我们到了高原。
其实到了“跑马溜溜的”康定,就已经算到了高原。我们一路唱着《康定情歌》,只是我们把它唱得不像情歌了,而像一首队列歌曲。我们唱得豪迈,快乐,雄壮。我还故意改了歌词,“张家溜溜的大姐”不只是“人才溜溜的好”,还“志气溜溜的大”。我们唱得男兵们也和我们一起开怀大笑了。
只有苏队长和我们唱的不一样,她喜欢低吟浅唱。特别是当她一个人,怀里抱着孩子的时候,她就轻轻地唱起来。这时候我们全都住嘴,静下来侧耳细听她的歌唱。我尤其喜欢听她唱那一句:月亮弯弯……那个“弯”,可真是个优美的弯呀。后来我再也没听到过那么好听的《康定情歌》了。我敢肯定,除了苏队长,谁也唱不出那种忧伤的优美,或者说优美的忧伤。
让我再接着讲苏队长的故事吧。
为了抗婚,她砍断了自己的手指。
母亲见她真的把手指砍断后,惊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赶紧用土办法给她止住了血。
因为骨头断了,手指就成了残疾,再也伸不直了。她的婆家听说这件事,只得延缓婚期。但并没有因此解除婚约。她彻底绝望了,她知道要摆脱这个婚姻,惟一的出路就是逃走。
那个时候,刘伯承的部队已经挺进大别山,到处都能听到他们的消息。老百姓纷纷议论说,现在的世道是八路军的世道,八路军翻山山就让路,八路军过河河水就回落。许许多多的年轻人纷纷跑去投奔八路军的队伍了。这些传闻让她心动。她想,如果自己是个男的就好了,就可以去投奔八路军了。
这一天她去集市上卖柴,遇见八路军二十旅的宣传队在那里做宣传演出,她一眼看见其中竟有女兵,惊喜无比。她连忙挤上前去问,你们要女兵吗?我会唱歌。其中一个首长模样的人说,当然要,所有愿意加入八路军的青年我们都欢迎。不会唱歌也没关系。她说我会唱歌我真的会唱,我唱给你们听吧。那人笑了,说,唱吧。她就唱了一支沂蒙山小调。周围的人都为她热烈鼓掌。那个首长模样的人高兴地说,唱得很好。如果你愿意,你就留下吧。她犹豫了一下说,可是,我的手有伤。
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指,手指上还缠着破布,渗出的血让裹着的布发黑发硬。首长和旁边的女兵们看了非常吃惊,问她怎么回事?她就诉说了自己的遭遇。女兵们听了后,个个都流下了眼泪,连那位首长眼睛也红了。她顿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这些初次相见的人,都比她的父母更心疼她。她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不回去了,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她就这么当了兵。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就像我当初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一样。
她跟着宣传队回到了他们的住处,马上得到了一套军装。她兴奋得一夜不敢睡觉,生怕第二天醒来这一切变成一场梦。
第二天起来,周围仍是一张张真实的笑脸,她踏实了。
但很快,她的母亲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约了婆婆一起找到了宣传队,要把她带回去。
她一听说母亲和婆婆要让她回去,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她剁自己手指的时候都没有流过眼泪。她躲在屋子里不肯去见她们。她知道如果她跟她们回去,就永远也翻不了身了,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了,即便她把自己的所有手指头都剁下来也不管用。那位首长走进来,看见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安慰她说,小苏同志,你不要害怕,我们会保护你的,我们能把三座大山推翻,还能保护不了你一个人吗?你先出去见见她们,你尽管去见,让她们放心,看看她们会说些什么。
她就在几个女兵的簇拥下走到了院子里。母亲一见她穿着军装,愣了一下,好像不相信那样的衣服会穿在她的身上,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哭起来,说她是个没良心的女儿,说她是个不孝顺的女儿。她的婆婆也大声武气地说,她已经是他们家的人了,不能随随便便地走,不能当兵,要她马上跟她回去。
两个老女人一唱一和,闹得很厉害。她心慌意乱,眼巴巴地看着那个首长,真怕他经不起她们的闹腾,让她回去。
首长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用那种推翻三座大山的严肃口气说,我现在先不说你们这样逼婚对不对,就是要结婚,也得等革命胜利以后,革命是大事,结婚是小事。你们不要闹了,先回去吧。
简单几句话,把两个女人给镇住了。
她终于留了下来。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首长叫王新田,是宣传科长。她说首长太谢谢你了。是你救了我。
王新田说,不是我救了你,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你的勇敢坚强和倔脾气救了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女兵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发誓说,我要在革命队伍里待一辈子。
当她把这个故事讲给我们听时,她已经在革命队伍里干了3年。虽然离一辈子还远,但我坚信,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她是肯定会当一辈子兵的,甚至两辈子。
两年后,她做了王新田的妻子。
再后来,她有了虎子。
她是虎子的亲生母亲。
6
我们跟随着勇敢的苏队长往前走。
翻过“跑马溜溜的山”之后,就开始翻越终年积雪的折多山。折多山是我们进藏途中翻越的第一座高海拔的山,有4300米高,终年积雪不化。以折多山为界,翻过去之后的北边,被称为关外。康定县志上写道:西出炉关(即康定)天尽头。我们竟然走到天尽头了。
在折多山宿营时,部队开始发生高原反应了。那天夜里,许多帐篷里都传来了叫喊声,让我们听着害怕。虽然我们知道那是高原反应引起的剧烈头疼和胸闷所致。我们女兵里反应最厉害的是徐雅兰,她用皮带捆着自己的胸口,她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要炸开似的。但她硬是坚持着没有叫喊。
我虽然不像她那么厉害,但也有了明显的反应,流鼻血,呕吐。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们互相一看,一个个都皮青脸肿的。苏队长去参加紧急会议,回来告诉我们,有个战士感冒后,由于高原反应而导致肺水肿,头天夜里睡下去,第二天就再也起不来了。苏队长说,上级要求,从现在开始,每天晚上睡觉时必须两个人睡一起,一头一脚,半夜互相踢一踢喊一喊,免得睡过去了都不知道。
从那天开始,我就每天和吴菲挨着睡了。刘毓蓉则和赵月宁在一起。她说自己年纪大,可以照顾小赵。刚开始还有好几个人不太习惯,挨着别人就睡不着。包括我在内。可为了生存,为了顺利进军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