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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1899年（清光绪 二十五年）
一个星期过去了，大千又来到这茶馆，尽管依然是高朋满坐，但是演唱京韵大鼓的角儿，却换了人。一位名叫小翠的姑娘代替了小菁的表演。
大千向几位伙计打听小菁的下落，都得到相同的答案：「小菁家里临时出了事，回老家去了。」
至于她的老家在哪？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大千当然不相信这套说辞。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小菁就像真的从北京城消失了一般，叫大千遍寻不见。
大千几乎访遍了北京城内的大小茶楼，依旧没有小菁的踪影。但是大千的第六感告诉他，小菁人还在北京城里。随着日子的消逝，小菁的身影在大千脑海中日渐模糊，但大千心头上的思念却是益发强烈。
这天傍晚，在北海附近的胡同边，一个熟悉的身影，蓦然出现在大千的眼前，大千不加思索立即追进了胡同。这姑娘走进了胡同后不久，便发现有个人影跟着她，心中暗暗吃惊，不觉加快了脚步。然而，这跟在后头的脚步，似乎没有一点要停止或放弃的迹象。
尽管这些年来，北京城内外纷纷扰扰，但是在大多数的胡同里，却没有多大的改变。这还是传统中国的地方，也是小菁姑娘熟悉的地方，只要她大叫一声，这胡同里头，马上就会涌出无数的街坊熟识来帮她解危。所以，小菁没有太多的惊惶，只刻意加快了脚步，试着证实自己的判断，也或许不是个跟踪者，只是个顺路的街坊。
小菁姑娘快步在熟悉的胡同中穿梭，后头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只见她倏地向左转入了另一个胡同，大千迅速地跟上，深恐一时失去了踪影。
就在一转角后，见着小菁站在面前：「你一路跟踪我，到底想做什么？」
大千止住脚步，果然是他朝思暮想的小菁姑娘。
小菁姑娘蓦然出现在眼前，让大千一时结结巴巴，舌头好似打了结，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我…我…不是要跟踪你，小菁姑娘！我的中国名字叫大千，是妳茶楼的听众。」
小菁看着眼前这个洋人结结巴巴的样子，原本心中的恐慌与不悦，早就消了一大半。再仔细一瞧眼前这个满脸通红的洋人，也不像个坏人，心中也就踏实了许多。
「你…找我有事吗？」
「妳很久没出现在茶馆，我以为你出了事？所以…」
小菁姑娘不解地望着大千。
「我常去你先前表演的茶楼，听妳的京韵大鼓…」大千忙着解释。
哪知小菁却不慌不忙回应道：「我知道。」
「妳知道？」大千一脸惊讶。
「不只一回出现在茶馆里的洋人，……你常常坐在左前方，跟看台有几步距离的桌子上，要全然没看见也不容易。」
「原来小菁姑娘早就注意到我了。」大千闻言心喜不已。
小菁的脸有些红，所幸天色昏暗，大千没有察觉，赶紧叉开话题：「我只是在想…你听得懂我唱的吗？」
「听得懂，而且我喜欢的很，我想我是你头号的『粉丝（fan）』……」
「粉丝？」小菁姑娘不解地问道。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上感到阵阵火烫接二连三袭来。
「是的，我是你头号的『戏迷』。我很是着迷妳的京韵大鼓…小菁姑娘！…自从妳不在茶楼里头表演，我便开始到处找妳。」
「找我？……那茶馆，现在不是有小翠姑娘继续唱京韵大鼓吗？」
「小菁姑娘，妳是最好的，我只喜欢听妳唱。」
小菁面对这么直接而坦白的回话，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腔，只觉得自己脸颊的温度一直没有褪下来。
「小菁姑娘，请妳告诉我，现在妳在什么地方表演。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天天去捧妳的场，听妳的歌声。」
小菁让大千这么一赞美，心里头早就飘飘欲仙。她虽然知道这是恭维话，但是这么直接，这么坦白的表现方式，倒是她头一回听见，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大千一时急了，成串的中文瞬间从口中蹦出：「小菁姑娘，我所说的可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绝无半句夸大之词…」
小菁接着又是一阵轻如黄莺般的笑声：「我现今在肃亲王府里头表演，你是找不着的。我暂时不会回茶馆，你别费工夫了。」
大千一听小菁的解释，便了解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应该全是贝勒的计谋，只是小菁姑娘还被蒙在鼓里罢了。但是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和小菁姑娘见面呢？是不是贝勒也爱慕着小菁姑娘呢？大千向来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想到这点反而更加激起他追求小菁姑娘的企图。
小菁看着大千若有所思的样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现在我大概…。只有上王府才能再看得到妳的表演。」
小菁有些羞怯没有答话。
「看来也只有这样，才见得着小菁姑娘了…」大千若有其事的自言自语。
「怎么样呢？」
「上王府啊！」
「上王府？」小菁噗一声又笑了出来。
「是的！看来，也只有天天上王府报到了。」
「你不要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我可是当真的。对了！小菁姑娘，妳每天什么时候表演？妳该不会已经住在王府里头了吧？」
「才不呢！是每天下午。」
「那好，那我就每天下午上肃亲王府报到去。」
小菁看大千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心中开始有些担心，连忙开口：「不行！这可不行！…这得王府的人答应才行，我可做不了主。」
「那我就用美国大使馆的名义，去个正式公文，然后每天去王府正式拜访……这样可行？」
「大千先生，这样不太好吧！我一个外人，麻烦你每天上王府去看我唱大鼓…这样不行…这样不好。」小菁被大千的热情弄得不知如何拒绝，为难得很。
大千看到小菁为难的模样，只好道：「小菁姑娘，妳要是为难的话，那我就上妳住的地方，听妳的表演，这总可以了吧？」
「不可以！不可以！」小菁听了大千的提议，更加大惊失色。
「怎么不可以呢？」
「不成，就是不可以。我住的那里有些…乱。」
小菁知道，如果把大千，一个洋人带进她住的胡同里头，准会引起天下大乱般的骚动，往后的日子也必定是闲言闲语不断，她肯定在胡同里待不下去了。但是，说也奇怪，小菁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拒绝眼前这位洋人。她心中对大千有着一份既好奇又疑惑的好感，面对大千一连串的热情攻势，早已经是芳心大乱。
「我不在意的，只要能看到小菁姑娘的演奏。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就是不行！我那儿，『你』不能去。」
「我不能去？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是『洋人』？」大千痴傻地问道。
小菁给了一个无言的回答。
「看来我只有选择上王府去报到了。」
小菁依然无奈地摇摇头，但是从她左右为难的表情上，大千看得出来，她并不想拒绝他的请求。
「小菁姑娘，要不妳看这样行不？我们可以约在庙里，或是教堂里头见面，这样妳就可以扮成去上香，或是上教堂，这样应该比较不会给你添麻烦…妳看行不？」
小菁熬不过大千诚意的再三请求，终于开口：「教堂呗！」
「那就明天上午，在前门附近不远的那所教堂，可以吗？」
「不行。」
「那…其它的教堂？」
「不…是明天不行。」
「那就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大千连珠炮似地接着说。
「后天呗！」小菁笑着赶紧接口。
「上午还是下午？…没关系我会从一大早，就在那儿等妳。」
「后天上午呗！但要是我没出现，你可千万别主动来找我。」
「不会的，我保证。但是如果妳没出现，我会在那里一直等妳，直到……『上帝』召见我为止。」
小菁虽然没完全弄懂大千的意思，但是却被大千那正经、直率又带些俏皮的表情逗得开怀不已。
「那是什么意思？上帝召见？」小菁一脸迷惑的表情。
机灵的大千打了个俏皮的比方：「就像是孙悟空给玉皇大帝召去一样。」
小菁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在夜色中一直露着浅浅的微笑。最后，在月色中，小菁向大千告别。大千只是呆站在原地，望着小菁的身影慢慢地消逝在胡同的另一端。
第31章 天作之合
北京 1899年（清光绪 二十五年）
第三天，大千向使馆请了一天的假，一大清早便来到了教堂前。这座教堂由于距离使馆区的东交民巷不远，主持教堂的保罗神父又非常地亲切和蔼，深受一般驻外使馆人员及家属的亲睐。
「大千先生，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虔诚，一大清早就来向主报到啊？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好事』降临在你的身上？」保罗神父看见坐在教堂门前楼阶上满脸喜悦的大千，便开口调侃他。
这位马可波罗的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