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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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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村里谁家种过苎麻?”大嫂说:“这苎麻籽是个缺物,不过琴啊,我给你说,大烟籽嚼起来跟苎麻籽是一样样的味道。”饶就说:“对了,场房后檐墙下靠了好多大烟秆,我去折些烟头来。”说罢一阵风而去,片刻就折了一把回来,在手心里弹一弹,手心里就有了一些比籽麻还小的颗粒。琴拉过饶的手嘬嘴吱儿一吸,闭目咀嚼,连说:“好吃好吃,比苎麻籽还好吃。”大嫂说:“小时候,我经常偷吃大烟籽,那油油的味道比籽麻还香。”琴嚼着大烟籽,又要喝小米汤,又要吃柿饼。大嫂说:“琴呀,你这怀娃是享福哩,你饶姐怀娃娃了你要一样样侍候她哩。”琴就一把揽了饶,说:“饶姐比我妈都亲。” 
饶的眼里噙着泪水,说:“妯娌姊妹一伙伙么,谁跟谁呢!”她没法儿告诉琴说老四在城里出了事,就连忙找个托词到学校去把实情告诉丈夫…… 
冒着西北风,陈八卦坐了兜子在州城和苦胆湾之间往来穿梭。几经赔情折脸,总算弄清原委:老四孙营长在红崖寺的事被人告发,老连长初步给他定的罪是“收受贿银,私放匪首”。孙老者就涕泪涟涟,说:“银子钱不是谁都能拿得起的啊,钱揣在怀里,祸就在尻子后头跟着。也怪我老糊涂啊,一方桌的银元我就心里发怯,可没想到这竟是老四得的黑钱啊!”陈八卦说:“如今这年头,仗打赢了,哪个不是军需拿车拉,银元拿筐挑?问题是老连长的痒痒在哪儿,你我心知肚明啊!”孙老者气哼哼地说:“咱不是给他答应了吗?开年了就送人上去,人不送走,咱就甭想安然。我一辈子给人合辙说事哩,我不知道啥是人情世故?”   
崂峪庙(7)   
孙老者把事情看开了,就托陈八卦去给老连长身边的两个参议使了银子。黑笔戳死人哩,案卷就在他俩手里。俩参议说了:“你孙家的事儿多啊!哎哎,你家老二当校长聘教员,再聘不到人也不能聘个文丐。这文丐沿门乞讨又顺手偷人,偷人还专偷贵重宝贝,这案子也搁了两年了,我们就看你孙家咋了呀!”陈八卦没有想到,老四一出事,一个撞得两个响,连唐文诗先生也犯了案子,就试试探探地说:“咋咋?唐先生?那可是个老实书生啊!”黑黑胖胖的大参议就冷森森地笑了,反问:“老实书生?你知道他偷的是什么?他偷了人家虞司徒庙一架宋琴!知道吗?就跟诸葛亮在空城计城楼上弹的那一模一样,人家的镇庙之宝啊!”陈八卦知道唐先生课余时间喜欢操琴,但不知这琴竟是虞司徒庙的,就将信将疑着问:“真有这事啊?”高高瘦瘦的二参议就说:“唐先生盗宝的事一直给你压着,能压住了你使银子,把宝物给人家送回去,压不住了那只有按贼法办,这事先不说了。你的老四孙文谦,说起来真是对不住老连长啊!咱闲言少叙,你看是这,卷子我们先搁着,把事情往活里盘是你们自己的事,听懂了?” 
回来一说,孙校长先就躁了。他把黑呢礼帽在手里啪啪地摔着,说:“这是给人搁事哩!当年唐先生买这琴时,钱不凑手还向我借了三十块银元呢!”这话陈八卦相信,但这年头你同谁去论理?他只有无奈地拍打自己的帽苔子。孙校长又说:“这年头啊,靠谁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依我看啊,咱们自己武装自己,自己保护自己,这才是正经主意。”他也在切切实实地实行着“正经主意”,他从方桌上拿走的三千银元,实实在在地买了枪,买了弹药,又从省城请了教官训练高等小学十四岁以上的学生,实弹射击已经搞了两次,学生们情绪很高,教员们也打枪习武,高等小学成了文举武备的榜样,上下州川的几所学校都来观摩,士绅们对此评价很高。 
眨眼就入了腊月,陈八卦几次进城去东背街见老连长,都吃了闭门羹,要么说人出外巡视去了,要么说人身有恙不便见客。托虞司徒庙香线上的人打听老四在何处关押也没有结果,从矮胖子土包子两个参议处传出的话是:过了腊月初八事情就没救了! 
孙老者急得心里起了火,满嘴都是燎焦泡。他第一次感到银子钱的作用不是万能的……他接连两夜和陈八卦对坐,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蓦然,陈八卦把手里的红铜茶壶朝桌上一,想起他从香线上获得的一个重要信息,就说:“前年着,取仁到王山沟收账,差一点叫白脸娃娃给杀了,理由是有人举报说取仁是洛南土匪曹鸡眼的军师,你知道是谁陷害咱老二吗?咳,是云游在外的金陵寺住持释悟真!”孙老者惊问:“释悟真?”陈八卦说:“就是因为用庙产办学的事,跟咱打官司的范长庚!”孙老者说:“怎么是他?他处处替菩萨说话,口口声声出家人不理俗事,怎么会给人背后使坏?”陈八卦说:“这个人啊,人出了家心没有出家。今年就一直在红崖寺、红安寺、万灯寺一带讲经说法,老四放走南天罩,还是这个范长庚给白脸娃娃点的捻子!”孙老者垂下头,说了两句话:“这年岁人心险恶,可要紧的是,咱自己身手不干净啊!”陈八卦叹息着说:“唉,说到底,还是我和他———”孙老者愁眉苦脸着,心想四个媳妇都娶回来了,是头一回团聚过年,小金虎也会跑了,会叫爷爷了,他心里是苦中有甜啊。他抱着金虎去赶了一趟打儿窝的集,心里的皱皱折折都熨平了!金虎知道拿麻钱儿能买洋糖,知道拿麻钱儿能买灯笼买年画买花炮,几乎是金虎的小手指到哪儿他就把钱花到哪儿,当爷爷的高兴坏了,这实在是他失去长子之后的一个巨大的补偿。可是,又一个分离就在眼前,他拿定主意要将金虎留在身边…… 
可是,他面临的难题是如何对这个凄凄苦苦的儿媳妇开这个口。说叫她去享福?叫她去当侍女、当小妾?说叫她去以身赎人?叫她去报仇雪耻?孙老者和陈八卦以至孙取仁都想不出合乎情理的说辞。这是一个屈辱与痛苦的选择,用大儿媳去换四儿子,叫嫂嫂去赎小叔子,对十八娃而言,这无异于卖身求荣无异于认贼作父无异于助纣为虐…… 
但是在饶的心里,这并不是多么难解的疙瘩。看着两个老男人吊着黑脸一夜夜对坐,看着自己的丈夫眉头挽个疙瘩出出进进没个好脸,就几次忍不住要插嘴上去。她把六寸碟里放凉了的蒸馍蘸蒜馏热一回又一回,她把升子里的水烟丝一次一次在牛皮烟包里装满,她往红铜茶壶里一遍又一遍地续水,看看陈八卦头上膨胀飞的帽苔子,看看老公公头上日见枯索细瘦的花白小辫儿,就试试探探地说:“福吉叔,大大,在您二老面前我是不晓得啥的娃,可按我的笨想,老四的事,我大嫂的事,其实是一回事,把我大嫂安置妥当了,老四的事也就搁下了。”陈八卦垂闭着的眼皮闪了一下,饶说话的气就稍稍足了一些,她继续说:“福吉叔,大大,我揣摩过我大嫂的心思,她的心思全在金虎身上,为了金虎,她火坑水牢都敢跳。谁都知道,这年岁里,在咱商县地界,老连长就是龙王,谁碍了他的手脚逆了他的心意,他就叫谁房响锅炸家破人亡。他这些年一直给咱使些小绊子却没和咱闹翻,一是大大在州川的威作,他纳粮派款得依靠大大,再就是依着大嫂这一层关系,隔山转坡地咱和他扯得上是亲戚,三就是福吉叔有恩于他,多少的面子他都不好扯破。可如今,他拘押咱老四,明里说是因为放了南天罩,可他心里打的是我大嫂的主意。按我女人家的想法,咱抗是抗不过去的,这一潭水也聚了多少年了,也该到放的时候了。可明搭火上地把我大嫂送上去,这于咱折身价,也于他老连长失体面,双方都显得茬子太硬。”   
崂峪庙(8)   
孙老者不吸水烟了,只拿昏黄的眼珠瞧着这个儿媳。饶就大着胆子继续说:“大大呀,福吉叔,按我笨想,眨眼就要过年了,是亲戚都要关照关照哩,扫七灰呀,做豆腐呀,盘锅镘墙呀,蒸馍熬肉呀,炸个油糕面花丸子呀,他那大家户肯定事情多人手少。咱也到他门上走一走,看他有啥活需要帮的,有啥年货还没备的,就算是跟他走亲戚,就算是给他看腊八。这样走扯着,合情又在理,他能把咱撵出去?” 
陈八卦晃着红铜茶壶,夹着发红的眼珠问:“走亲戚一说倒也合人情世道,可是谁去哩?叫你大大去?叫你的取仁校长去?”正说着,十八娃相跟着琴和忍来了,看着大大日夜熬煎,妯娌们也坐卧不安,听着饶在上房屋里八八九九地给大大说着,就忍不住跑上来,看老四这事咋得下场呀。 
见妯娌们围在自己身边,饶更壮了胆子。她说:“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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