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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叶奕雄睡着了,我驾车开往幕府宾馆。我想今晚一定可以把李曼姝的身份弄个水落石出,根据黄小姐传递的信息,她当年说不定就是八角楼里的慰安妇,如果真如我的猜想,李曼姝又肯站出来指认八角楼,那么八角楼的命运就有救了,因为李曼姝这个人证,八角楼将成为二战期间的文物永远向世人展示着战争对女性的摧残。
对了,我是否通知黄小姐跟我一同前往幕府宾馆呢?一旦李曼姝以韩语的方式拒绝我,黄小姐的从中斡旋会使我免遭尴尬。我放慢车速,拨通了黄小姐的手机,手机里唱了半天歌: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边带刺的玫瑰……歌是庞龙首唱的,在青年中广为流行,我一下子被它的旋律吸引了,这旋律像是爱情的安魂曲,让你纷乱的心突然定格。
黄小姐的声音打断了这首歌:喂,谁打我手机?
是我,郭婧。
郭记者呀,找我有事吗?黄小姐的声音有点发嗲。
能否陪我一同去幕府宾馆?我正开车在路上,可以去接你。我诚恳地说。
不行呀,郭记者,我今晚正跟男朋友在一起呢,他过生日,请了好多朋友。再说,李曼姝让我晚上不要打扰她,我的任务只是白天陪她。您去找她没关系,记者身份,畅行无阻。黄小姐说。
可我担心采访她有语言障碍,她不会说中文。我进一步强调说。
李曼姝会说中文,她在中国出生。她跟我交谈的时候全说中文,她告诉我跟你说韩语是因为怕记者捕风捉影,看样子她心里还是有不想公开的秘密。黄小姐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说:郭记者,凭您记者的访谈能力一定能够把李曼姝心灵关闭的门窗打开的。
好吧。祝你男朋友生日快乐!我客气了一下,随即关了手机,脚下稍踩油门,车速就快了起来。只要李曼姝会说中文就行了,我想办法让她用中文说话。
红灯——红灯,红灯多是这座城市的特点,已经听很多司机抱怨车难开了,说红灯就像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样,使车辆难以在城区放开速度。如果从普通百姓的角度看城市,车速在城区放慢是对的,这样可以使许多生命免遭被车撞的灾难,从而也可以看出城市对普通百姓的关爱,红灯的设置大多是为横穿马路的行人着想。曾经去过中原的一座城市,几乎整条街上都没有红绿灯,行人横过马路时要三五成群地相互挽着手,瞅准车稀的间隙,呼呼啦啦跑过去,像受惊的老鼠一样,于是那座中原城市的大楼造得再高再美也难以在我心中留存美感,因为城市的一切都是政府政绩的一种装潢而已,并不是从普通百姓的角度考虑城建设施。我庆幸自己生活的这座城市,最起码我横过马路的时候有红灯拦住行驶的车辆,这样的过街横道三五百米就有一条。当然,我开车的时候又会从司机的角度考虑问题,有句话说触景生情,情随物移,这话千真万确。
绿灯亮了,终于亮了,我稍加油门穿过封锁线,拐上另一条路,这条路直通幕府宾馆。我开始想见到李曼姝应该说什么话,什么话会激起她的伤感,使她毫不犹豫地去指认八角楼,我在记忆中搜索着一些细节,惊天动地的细节,这细节要能够打动李曼姝的神经,并使之疯颠,人在疯颠的状态下也就什么都无所顾及了。我正想得出神,手机响了,看了一下号码,是报社的总编,这么晚找我,一定有什么急事,赶快放慢车速接电话,总编说他刚刚接到一个会议通知,明天市里召开有关历史文化名城与城市规划的论坛会议,共有十个城市参加,是个大型会议,有关领导要求报社派有实力的记者采访,报社考虑派你去比较合适。
我想都没想就说:好吧。
总编跟着说:你马上到报社来,看看会议通知以及明天的采访要求,明天早晨七点半就要记者到会场了。
我这才意识到这事太仓促了,应该早一点通知我,如果我现在去报社,李曼姝那里就很可能放弃了,而到了明天,我又全天在会上忙乎,她从韩国来本市,停留几天还不知呢。两者比较,显然李曼姝要比会议重要多了。那么我只有推掉报社这边的任务了,于是我说:总编,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每次都把重要的采访任务交给我,可我明天没时间,我现在也没时间去报社,我正准备去采访一个人,一个韩国来的老人,这事在我看来也特别重要,现在也无法跟您说清楚,她在本市的时间有限,如果我今天见不到她,她明天离开这座城市,我的采访也就成空了。
总编打断我说:郭婧,你的采访固然重要,可身为市报的记者你应该知道,市报的主要任务是配合市政府的中心工作,在所有采访的对像中,市政府的工作是第一位的。你现在马上来我这里,我在办公室等你。
我还想说话,可是总编已经把手机关了,他是不想听我的争辩,关手机就是下命令的信号。真官僚!我无奈地掉转车头,向着报社的方向驰去。
幕府宾馆的方向跟报社的方向正好相反,一东一西,我在路上折腾了近一个小时,到了报社拿到通知已经快十点了,总编没有让我立刻离开的意思,有关明天的会议他还想吩咐一些什么,我只好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听他指示。
总编将桌上的文件推给我说:城市建设搞了二十年了,第一次召开城市建设规划方面的会议,市政府相当重视这次会议,全国共有十个城市的代表参会,报社这次要抓住机会,对会议情况详细报道,最好能在城建规划上有一些好的建议,据我听来的反映,城建二十年的确盖了不少大楼,城市的公共设施、绿地面积都有所改善,但真正有特色的楼房却没有几幢,楼房的设计不符合城市的历史和民俗。最近城建系统来了位新领导,据说是留英归来的,在城市设计上很有自己的想法,上任时间不长已经有口碑了,你可以采访一下这个新领导,姓赵,我前天在市政府开会的时候见过这个人,还交换了一张明片。
我一下子想到赵宗平,总编说的这个人肯定是他,因为赵宗平的名字,我不愉快的情绪立刻消失了,想不到总编对城建还有这么多的观点,有关这方面的信息从来没跟他交流过,也许是受了赵宗平的影响吧,如此看来叶奕雄的这个朋友真不是个凡人,刚刚上任不久已经让许多人知道她的名字了,那么这次城建规划会议很可能也是他策划的,如果这样的话,这次采访和报道的任务绝不能小视。同时我还想到一个问题,要是能把李曼姝对八角楼的指认跟会议结合起来,那可就太妙了。
总编低着头翻抽屉,边翻边自语:我把明片放哪里了?
他一定在翻找赵宗平的明片,我在一边静静看着,我看到总编的头顶开始谢了,中间呈现出一片开阔的荒山秃岭,幸有周围的茅草覆盖。岁月匆匆,在人的身体器官上体现得特别明显。
总编最终也没翻到那张他要找的明片,他关上抽屉,抬起头正儿八经跟我说:会议期间你一定要采访一下城建局这个姓赵的局长,他对城建规划有许多独特的设想,我们可以给他安排一个专版,说不定还能谋点赞助。
最后的包袱终究被总编抖落出来了,我暗自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如今对报社来说,有偿新闻似乎已经合理化了,不论报纸宣传的先进人物事迹多么感人,也不会有读者感兴趣,人们在有偿新闻的背景下会怀疑它的真实性,倒是那些杀人放火卖淫嫖娼的社会新闻成了读者感兴趣的卖点,这并不是说读者的品味低下,而是日益觉醒的读者再也不愿意被虚假新闻所愚弄了。因此有偿新闻也就成了报纸的救命稻草。
我微笑地跟总编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交给的任务,而后我站起身,准备走了。
总编急步走到门口,先我一步拉开门说:自己开车来的?
我嗯了一声。
总编关切地说:开车要慢点,如今驾校培训了许多马路杀手。
我未置可否,速成学驾驶不当马路杀手才怪呢。但我会万分小心,我惜命。
出了报社,我直奔幕府宾馆,今夜不论多晚我都要跟李曼姝见上一面。
李曼姝总觉得房间的钥匙在转动,可她打开门的时候,门口又空无一人,那个给她打电话的女记者应该到了,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到呢?路上塞车,还是发生了别的情况?李曼姝关好房门,回到床上想睡一会儿,躺下以后,她的眼前总是闪现当年八角楼慰安馆的情景,她只好又坐了起来,打开电视,电视里大多播的是连续剧,有一个台播的是韩剧,李曼姝看了一会儿,感到特别亲切,不由想起了家人,想起了儿子和儿媳,想起了女儿和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