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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吏手臂上的剌青不见了,变成了一串收获后的包谷,黄灿灿,惹人爱。
鬼吏的声音也不似先前恶了,鬼吏说:“生死册上你的名字还轮不到勾,这桥我也不敢放你过。”
人鬼对话说生死,全不带半点感情。
奈何,奈何,真的是莫奈何。
黄英英想不通的是老公为什么变鬼就绝情?
这就是命,女人的悲剧命运。
奈何桥上空荡荡,黄英英只得打转身,却看见身后浓烟滚滚,黑蝴蝶起舞。
烧纸钱的人是有钱人,纸钱烧得多,黑了半边天。
烧纸钱的人唱起了歌:
送阴冥,送阴冥
纸钱一刀刀
纸马一匹匹
纸钱送给阎罗爷
神界地狱作主张
烧纸钱的人是皂府老爷,这是黄英英没想到的。
人死才烧纸钱,莫非皂府死了人?
是了是了,这就是报应。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天公地道。
黄英英却是想错了。
皂府没死人。
皂老爷子是行贿阴曹地府。
~~天哄地一下就黑了。
黄英英走过了石拱桥。
黄英英白天是属于皂俅的,夜晚却是皂老爷案板上的肉。
皂老爷在黑暗中抓住她,她只叫了一声“鬼!”
房子在水面上摇动时,黄英英的耳边只有鬼的狞笑声,干哑得没有一点水分。
6
起夜风了。
院子里两棵歪脖子柳树在风中晃动。
小柳树骂老柳树:“你是个老狗!”
老柳树一听来了气:“儿子骂老子,要翻天了。”
小柳树不屑地说:“白天你骂过我。”
老柳树摇头:“老子不骂儿子。”
“你在心里骂的。”
“我骂你什么来着?”
“你骂我是小狗日的。”
“你是要报复老子?”
“为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我明白了,为一个女人。你小狗日的醒事太早。”
“全是你老狗的教唆。”
“和好,和好,两爷子不用再吵。”
“女人是祸根。”
“儿子,你说出了人话。”
“到我们家来的女人都会成妖成精。”
“所以我们这等人家要懂得的第一件事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难怪你一天到晚总在烧纸钱,霉气霉气。”
“你懂啥!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说对了,我啥都不懂就懂得了玩女人的心计。”
“你终归是我的儿子。”
“你当然是我的老子。”
老子、儿子,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一孔窑子里烧出来的,千变不离其宗,万化不离其型,流氓加恶棍,老少是一对。
7
当初皂老爷手下的狗腿子把碍眼的崔二打得七窍流血,一命乌呼,崔二至死也不明白个中原委。
凉粉挑子倒在城门洞外的臭水沟里,有半盆没切的白凉粉落在水底下,水波纹晃晃悠悠,象落了半个残月亮在水里。
一只打湿了翅膀的小鸟站在歪斜的凉粉挑子上悲悲切切地叫。
围观者都唏嘘不已。
行凶的狗腿子回到府里禀报老爷:“崔二已经摆平。”
皂老爷把水烟杆吸得“哧溜哧溜”直冒水泡。
“真的就摆平了?”
“已经七窍出血。”
“已经咽了落魂气。”
“已经硬成了土疙瘩。”
“已经……”
皂老爷的巴掌已经落到了狗腿子脸上。
狗腿子委曲地嘀咕:“是按老爷你的吩咐。”
皂老爷瞪直了眼:“是问你等那城门洞一带有啥议论?”
狗腿子个个面面相观。
胆大的最后回来述说城门洞情况:
“市民都拥戴着崔二娘子上官府告状。”
“崔二老婆没哭死?”
“离哭死也差不了多远。”
“还有啥情况如实报来。”
“满街陪着崔二老婆哭嚎的人数不清,犹其是那些妇人女子。”
“岂有此理,崔二是她们老公还是她们的儿子!”
“崔二是有个儿子,才满月,众人都帮的是那小儿哭老子。”
皂老爷眼里露了凶光,和秃毛老狼差不多。骇得狗腿子们都脚杆打颤颤。
皂老爷伏在狗腿子耳朵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狗腿子们都颤栗着点头如鸡啄米。
于是,崔二未满月的儿子未明而夭折。
于是……
剩下的事该皂老爷自己出马摆平,这是老爷子轻车熟路的本事,只是他心尖儿都在生痛。
8
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皂老爷就乐意这句话。
皂老爷站在县衙门前也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
这个衙门与众不同:
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大铜狮(相同)。
左边的狮子墨黑色,右边的狮子赤红色(不同)。
左右两边的狮子头上都顶着个银翘宝,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告白。
皂老爷更知道,左边的黑狮子守着通往阎罗殿的门,右边的赤狮子守着进衙门后园的门。
皂老爷当然进的右边门。
知府老爷姓胡,单名一个途。
胡知府形如灯杆,身上没二两肉,肉都长到眼神里去了。
胡知府的眼神很特别,比成是鼠眼适如其分;再加上那对虾胡须,更增添了鼠头鼠脑的造型。
胡途知府不是胡涂人,犹其是对银子,胡途知府清醒得如不参杂质的矿泉水。
知府大人的威风在衙门大堂上,惊堂木一拍,连他本人也惊得哆嗦不止。
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最能表现出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他那虾米胡拂动着,鼠眼精光灿灿,只是略显中气不足,似乎那气是从开孔过于大了点的鼻眼里溜了出去。
皂老爷最了解知府大人,可以当面与知府大人称兄道弟__这本来也是狐朋狗友惯用的伎俩。
“胡兄财运亨通,近来手头是宽松了。”
胡知府爱财。
古人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胡知府的“道”皂老爷探得最清楚。
胡知府也是快乐的,基本理论根据是:快乐与钱分不开。
胡知府会也有痛苦,胡知府的痛苦按他的说法是这样一种痛苦:“当你喜爱的一纹钱落进尿水中时,你想伸手又要考虑值不值,这就是痛苦。”
皂老爷进了衙门,胡知府只会有快乐,皂老爷在胡知府的眼里简直就是个金圆宝的化身。
胡知府快乐了皂老爷心里就会隐隐作痛。
皂老爷爱财和胡知府丝毫不逊色,一个爱财的人却要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自己荷包里的银子送进别人的口袋,嘴里还要说“笑纳,笑纳”,辣椒插在屁眼上,痛苦不痛苦?
皂老爷面对胡知府坐下了,没有开埸白,双方都知道该做什么生意,该斗什么智,因为直接涉及到贴身利益,来不得半点马虎。
胡知府向皂老爷抬起了宽大的袖笼。
皂老爷眼角禁不住一阵疯抖,眼前的袖笼犹如对着他张开的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
胡知府等待着皂老爷也向他抬起袖口,在他眼里,皂老爷的袖口里就是一座金山。
两个人的生意从来都是在袖笼子里做的,手指有一、二、三、四、五,银子也量一、二、三、四、五。原本是见不得人的事,你知我知,天下谁人不知?
9
“啪”!
惊堂木。
商埸如战埸。
皂老爷紧急考虑之际,耳朵里就回响起吓人的这一声。
不过不是胡知府在大堂上拍响的,而是说评书的艺人来了这么一下子:
(评书走过埸)话说大清康熙年间,喜好微服私访的康熙皇帝带着太监三得子、和尚法印和侍女小桃红来到江南大水县。
夏日炎炎。
康熙一行一路行来早已是口干舌燥。
三得子说:“爷,找个茶园小憩一会吧?”
法印和尚说:“你看这大水县满街都是OK厅和按摩室,哪来什么茶园?”
酒好不怕巷子深,康熙一行还真在陋巷找到一座茶楼入了座。
茶园老板端上了虎跑水龙井茶。
康熙问:“老人家,大水县吏治如何?”
老板反问:“客官,你看如何?”
康熙笑道:“我看这满街是OK厅、按摩房,到处是歌舞升平,这县官必是个好官。”
“好官?好他妈个X!这县太爷到任一年多从不问民情,倡导的是大办‘红灯区’,满街小姐乱窜,搅得小城昼夜不安。”
康熙有了微色:“这个县官叫什么名字?”
“青天高一尺。”
“叫‘青天高一尺’?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青天高一尺’,古有包青天爱民如子,难道这知县果真是遵律守纪之人?”
茶楼老板摇头。
问:青天高一尺是何意?
回:知县是个搜刮银两的极贪之人,连本县的地皮都让他刮下去了一尺,地皮矮下去一尺,这青天不就高上去了一尺么!
“啪”!(惊堂木再响。)
皂老爷身上哆嗦一下,忙朝胡知府抬起了袖笼。
世间多么小,袖笼乾坤大。
胡知府在里边抓住了皂老爷三只手指头。
皂老爷又一哆嗦,脸色乏白。
胡知府打了让手。
还有两根指头皂老爷压根儿就没有伸出去。
成交!三根指头换来皂老爷顺顺平安,外加一个年青奶妈子。
皂老爷的三根指头当然还是皂老爷身上少不了的构件,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