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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院沿线的公汽深受困扰,当时售票员看到这一站上来的学生都会重点防范,拿过月票看了又看。而接受审视的学生越是显得无辜,大概就越有可能用的是手绘版月票。有时售票员也会气乐了:“嘿,别说,这票花画得,比我们公司印的精致多了。”引来满车乘客大笑。
辛笛没用过仿制的月票,可是她得算胆大得出奇,才读大一,听到拿假门票去混演唱会的号召马上响应了,拿回来三张票,叫路非和辛辰一块去。辛辰自然是高兴,路非迟疑一下,看看雀跃不已的辛辰,答应到时带她过来。
辛笛,你还真是迟钝得不一般啊。她这会回想起来,禁不住好笑了。当然,路非从小学小提琴,热爱的是古典音乐,怎么可能会屑于听这种演唱会,如果不是为了让辛辰高兴,他不会去的。
那是冬天的一个周末,路非领了辛辰过来,三人在体育馆碰面,辛笛拿着票,大摇大摆带他们入场,然后不停和周围同学谈笑打招呼。路非不免有点纳闷:“小笛,你们同学都很阔气啊,这么多人来看演唱会。”
辛笛诡秘地笑,招认了票是仿制的,路非大吃一惊,禁不住摇头:“你们可真是……”他没批评下去,看得出辛辰只觉得这事有意思,而辛笛根本不在乎批评,只好笑着让自己不要煞风景了。
辛笛的确对这事没任何心理负担,在那以后,她还不止一次拿着仿制的入场券混各类展览。
她那些精力过剩的同学每次都是摆出流水线的架势,找来合适的材质,一人负责一道工序,认真地仿制着各类没什么意义并不算值钱的票据,全都没有负罪感。读美院的学生大半家境都不错,在辛笛看来,他们付出的热情以及用心程度早超过了票面价值,也许大家都更多地把那当成一种对于秩序的挑战,一个集体恶作剧和狂欢活动了。
想起这样有趣的往事,辛笛回头,和戴维凡相视会心而笑。
随着低空焰火升起,一身金色外套的张学友登场,可容纳4万人的体育中心瞬间沸腾了。虽然年过不惑,可歌神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四首劲歌热舞,现场气氛一下掀起了小小□。
辛笛一边听歌,一边留意着舞台设计、演员服装,这算是她的职业病了。前面观众不少已经兴奋得站了起来,她个子小,视线自然被挡住了,也无法可想。
后面观众先是叫着“前面的坐下来”,屡叫之下没有多少回应,夏天的高温加上本地人火爆的脾气发作,居然离他们座位不远处有两个观众动手扭打了起来,随即周围的人也加入了战团,这一片观众区顿时大乱。
戴维凡练田径出身,动作十分敏捷,不等辛笛反应过来,已经一手挡开一个飞过来的矿泉水瓶,另一手抱起她,几步跨过倒地的坐椅,退到了隔离墩那边,这才放下她。
辛笛惊魂未定地看着那黑乎乎下乱成一片的观众区:“要命,这样也能打起来。”
“放心,今天保安严密,一会就把他们收拾了。”戴维凡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打斗场面,似乎觉得比舞台上的歌神来得有趣。
果然一队公安和保安马上冲了进来,利索地**了打得正带劲的几个人,扶起座椅,这一小片观众区的秩序很快恢复了,只是归位的观众和趁乱从外场涌进来的人一下占据了座位。
戴维凡笑着摇头,见辛笛正踮起脚尖看台上开始唱《雪狼湖》片断的张学友,这一场伴舞服装精致,想必她很想看到,他突然握住她的腰,将她举起来放到高高的隔离墩上坐着。辛笛吓得用手紧紧抓住他的肩头,深恐滑落下来,可是马上就发现,坐在这上面比刚才的座位看得可清楚得多,视线毫无遮挡地对着舞台,不由得大是兴奋,旁边好多男人也见样学样,将女友放上隔离墩。
戴维凡站在她身边,一手环住她的腰,用身体支撑着她,她的手绕在他肩上,身体倚着他。辛笛不敢低头,只能保持看着前方。全场观众都在合唱着一首首耳熟能详的歌曲,这样热烈的气氛之下,仿佛并不带半点暧昧,可是两人身体贴合地一起,姿势实在亲密得无以复加。
一首快歌唱完,张学友停下来站在台上,透过LED,可以清晰看到这个40多岁老男人额头上的汗水。他接着开始唱《她来听我的演唱会》:……我唱得她心醉,我唱得她心碎,她努力不让自己看来很累,岁月在听我们唱无怨无悔,在掌声里唱到自己流泪,嘿……
辛笛以前从来说不上是张学友的歌迷,此时全场安静下来,没有人疯狂唱合,没有人挥舞荧光棒,只剩这首歌荡气回肠飘扬在体育中心内,所有的观众全都凝神静听,她被深深触动了。
那样一段高度精炼的情感历程,那样歌者与听众共同成长的感悟与默契,都似乎融汇在这首歌中,一曲歌罢,掌声如雷,舞台背后烟花冲天而起,激起现场观众齐声欢呼。
辛笛收回目光,发现戴维凡正含笑凝视着她,似乎说了句什么,可是这样嘈杂喧闹中,哪里听得清。她刚要俯下身,他突然将她抱下来,凑到她耳边重复道:“十年前我们也一块听过演唱会,虽然是和另外100个同学一起。希望从现在开始,以后一直都有陪你听演唱会的机会。”
他的嘴唇触到她的耳朵上,气息热热地吹送在耳畔,引起一点点酥麻的感觉,蔓延开来。他重新将她放回隔离墩上,仍然含笑看着她,聚光灯扫过场内,他仰起的面孔神采飞扬。
辛笛一时有些目眩,她想,这就是传说中的调情吗?由他做来,果然剌激,可以让自己一颗老心瞬间跳得如同怀春少女。
她重新看向舞台,已经到了返场时间,换了衣服的张学友重新上场,开始唱一首首传唱度极高的歌曲,全场四万观众齐声合唱,气氛炽烈到了顶点。到终于曲终人散时间,烟花升起,而舞台光影寂灭下来,辛笛撑着戴维凡肩头跳了下来,戴维凡一手护住她,两人随着人流慢慢向外走去。
一辆辆汽车以龟速移出体育中心停车场,驶上大路,交通终于通畅起来。戴维凡将车窗打开,一手搁在车窗上,一手握着方向盘,夏季深夜的风迎面吹拂,辛笛靠在车椅背上,头偏向窗外,不知道是因为这三个半小时的兴奋鼓掌,还是引起心跳加快的身体接触与言语挑逗,居然觉得颇有些累了,一时间各种念头在心头一一闪过。
“我们去消夜吧。”进入市区后,戴维凡说了话。
辛笛回头,先是有点茫然,随即笑了,点点头。她并不想吃什么,可是很高兴戴维凡这一开口,把刚才略带魔力的气氛打乱了。这么看来,他并没有存心把情调弄得更暧昧不明,她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29
绿门咖啡馆门边风铃轻轻一响,一个穿着黑色小礼服裙的美丽女子走进来,她肌肤如雪,头发松松绾着,随意垂下几绺,极有风情。咖啡馆里不多的客人几乎全禁不住注目于她,她却仿佛对所有目光都没有感觉,径直绕过柜台进了里面。
林乐清笑道:“天哪,这家店没换名字已经叫我吃惊了,没想到老板娘还是这个美女,好象叫苏珊吧。我15岁那年移民加拿大,临走的前一天,我爸非要跟我谈心,带我到了这里。那天头次看到她,着实把我惊艳到了,一颗少男的心跳得怦怦的。想不到七年过去,她竟然一点没变。”
路非只扫了那边一眼,显然并没留意老板娘的容貌:“我们之间又有一个巧合,乐清,我也是七年前离开这个城市去美国的。”
“那我猜,你经历的告别应该比我来得浪漫。我当时是15岁的别扭男孩子,正恨着爸爸,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要不是看到美女老板娘,那个晚上大概会郁闷死。”
这样风趣开朗的林乐清,让路非没法不微笑了:“不,和我告别的是一个快18岁的倔强女孩子,那场面一点都不浪漫,可是我忘不了她。”
“我没猜错的话,那女孩是合欢,也就是辛辰吧,我叫习惯她的网名了。”他看路非诧异,笑道,“我父亲介绍你叫路非,我就知道你想找我谈什么了。”
“合欢。”路非重复这个名字,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个摇着合欢树干让花瓣纷扬洒落一身的女孩,他有点不相信地问,“这么说……她对你提起过我?”
“不,她什么也没说。可是三年前,在太白山上,她发着烧,我照顾她,她曾经拉着我的手叫路非这个名字,我印象很深。”
路非紧紧握住面前的咖啡杯,指关节泛出白来,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了一点低哑:“那天在你宿舍,看到小辰的照片,听苏哲说起,我才知道她曾经跟你穿越秦岭遇险。不要说我,她家人全都不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