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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殷勤地剥了一瓣橘子,塞进她的嘴里,等她咀嚼完,又塞了一瓣,然后,我贴着她的耳朵说:“我们说几句悄悄话。”
罗素翻翻上眼皮,仿佛我说的不是汉语而是西班牙语似的,听不懂:“什么悄悄话?”
“枕边悄悄话。”我挽住她的胳膊,笑着,用极讲究抑扬顿挫的腔调告诉她。
“好恶心,”罗素捏了捏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异味似的,不屑地说道,“一对年龄一大把的男人居然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谈什么狗屁悄悄话,嘁!”
“我以为很有必要。”我说。我知道,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平时刀子一般锋利的嘴巴越来越不听使唤了,这好像一场龟兔赛跑的游戏,兔子的路就要跑完了,而乌龟想赶上它,得等明天醒酒以后了。现在,趁火打劫,气气她,她连回手之力都没有。
“我懒得跟你斗嘴,这会儿我的头有点儿晕,我想找个地方躺一躺。”罗素醉醺醺地说。
许师母却让罗素冲个澡,稍微清醒一下,说后面还有许多余兴节目呢。罗素去冲澡的时候,我听了一段萨克斯曲子,演奏者是一位律师,曲子很忧郁,大伙儿都叫好,我也觉得吹得不错,许师母更是奖励了律师一勺新鲜的鱼子酱和一杯雪利酒。许佩祈默默地坐在餐桌边角,用欣赏的目光凝望着自己的妻子。见罗素迟迟不露面,我便去找她,发现她睡在了客房的大床上。
睡着的罗素也不安静,时而耸耸眉毛,时而动动嘴唇,显然是在做梦。估计派对已经进入了尾声,很快就要结束了,我想把罗素叫起来,回家去睡,这时候,许师母走进屋,阻止了我:“你们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吧,房间足够宽敞的。”
尽管已经很疲惫了,特别是精神上,我还是陪着许佩祈夫妇送走了他们的客人,一直把他们送到他们的私家车上,看着他们远去,跟他们挥手致意,同时还要做出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我不得不佩服许师母,折腾一天了,她的面部表情仍然那么丰富而活跃,我可不行,我觉得我面部肌肉都快麻木了。
料理完收尾工程之后,已是凌晨时分,我懒洋洋地回到客房,吻了吻睡梦中的罗素,就四脚朝天地躺在沙发上。我听见隔壁主人的卧室里在行动,该死的喘息声、呻吟声以及席梦思床弹簧嘎嘎的响声,排山倒海一般地灌进我的耳朵里,扰得我难以入睡,翻过来掉过去地折腾了老半天。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更不知道我是怎么醒来的,醒来的时候,阳光正明媚,窗外,紧贴着墙壁攀升的紫藤上爬满了喇叭花。我惊奇地发现罗素并不是睡在她的床上,而是跟我一起挤在长沙发上,枕着我的肩膀,像个婴儿似的蜷缩着两条腿——这是罗素睡觉时最喜欢保持的姿势。
阳光下,罗素脖子和脖子以下较为丰满的区域的皮肤仿佛是透明的,我甚至能看到她血管里的血液在流动。突然,罗素醒了,她缓缓地睁开眼,冲我嫣然一笑,说了句“早安”,也许因为光照太强的缘故,她只好用胳膊遮住了眼睛。
一会儿的工夫,我们就紧紧地拥抱起来,满怀激情地亲吻着对方,她的口腔里散发着一股子嫩草的清香,还有富有弹性的小舌头,都很让人留恋。在相互抚摸的时候,我发现她脊背上的皮肤犹如玲珑剔透的绸缎一般的光滑和柔润。
也许是吻得太投入了,很快我们都像经过了长途跋涉似的浑身瘫软,眼前也冒出了金星,直到双方实在喘不上气来为止。
这时候,许师母敲门进来,通知我们去吃早餐,“今天的餐桌上有很棒的沙丁鱼。”她说。
我和罗素都尽可能地保持着泰然自若的神情,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狼狈,好像秋毫无犯的样子,但是,我知道我的脸红了,因为我觉得两腮烫得慌,而罗素更过分,半截乳房居然还露在外边,显见已经是欲盖弥彰了。好在许师母完全是视而不见,等我们穿戴得很体面地出现在餐厅时,许师母欢快地对老头儿说:“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孩子们拿餐具呀。”
一次偶然的机会听罗素说起她们学校周末要举办一场歌咏比赛,有她的独唱,她准备唱一首王菲的歌。虽然她并没有邀请我,但演出那天我还是去了,去给她当拉拉队。那天她穿了一件不知属于什么风格的衣裙,手腕上和脚腕上还戴着随时都会变幻颜色的手镯和脚镯,显得特另类,也特个性。
在小礼堂门口看见我突然出现,她的眸子里闪出一种异样的光泽,既不是出乎意外的喜悦,也不是冷漠,瞳仁里略微流露出黯淡的忧郁。“你怎么来了?”她迟疑了一下问道。
“我来做你的亲友团,你不欢迎?”我说。
“欢迎,当然欢迎。”她说,她说的声音很低,听来倒更像是一声叹息。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接着说,“我排在第七个出场,还要等上一会儿。”
我们避开来来往往的人们,走到一株上个世纪教堂神甫种下的山毛榉下面。
我问道:“你紧张不紧张?”
“我走南闯北的什么阵势没见过?站在台上唱一首歌根本不在话下。”她似乎很快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变得开朗起来。为了这场演出,她特意把染成棕色的长发挽成了发髻,露出雪白的脖颈,给人的感觉是成熟了许多。“不过,对我能不能唱好拿个奖什么的,没太大的把握。”她说。
“你嗓子挺不错,一定会唱得很出色的。”我轻轻摸了摸她没有化妆的脸,我喜欢她素面朝天的样子。
“我也这么盼着来着,实际上我给自己制订的目标是——只要别跑调就行了。”她说。
这时候,罗素的同学招呼罗素去化妆,罗素对我说:“你先去礼堂里找个座位坐,我到后台准备一下。”
“祝你好运。”我吻了她脸颊一下,目送着她跑进了后台,才走进熙熙攘攘的礼堂里。礼堂里的座位已经坐了许多观众,有的座位上虽然没人,但却放着一个笔记本或是一个可乐瓶子,表示已被占领。我只好在离舞台稍远一点儿的地方坐下来。
对女孩子来说,这显然是一个盛装的节日,她们尽可能地把自己打扮得时髦一些,因为年轻,她们的领口都开得很靠下,有意露出光滑柔软的肌肤,引起男生一阵阵惊艳似的呼声。她们简直就像一群一脚踏空从天上掉到地上的天使,唧唧嘎嘎地谈笑着,直到歌咏比赛的评委入席之后才安静下来。灯光也暗了,舞台的大幕徐徐拉开,报幕员出来开始报节目。
我耐心地等待着第七个出场的罗素。
可是节目进行得很慢,每一首歌都要由评委评点一番,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然后才公布参赛歌手累计得分是多少多少,一切都那么老套,而且还那么一本正经。我只好忍耐着。
罗素终于出场了,唱的是王菲的《招魂曲》,加上音乐伴奏,加上舞蹈动作,特像一场模仿秀。
她的演唱获得一片掌声,特别是女生。也许王菲的歌总是忧郁的元素多了些,比较适合她们的胃口吧,最容易打动她们。而男生大多是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只礼节性地拍拍巴掌。
突然,一个小伙子跳上台去给罗素献上一大束鲜花,还是那种叫玫瑰的玩意儿,之后还吻了她,台下有人发出善意的嘘声。我觉得那小子有点儿眼熟,哦,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在书店门口拥吻罗素的那个。我看出罗素的神情有几分尴尬,不住地往台下瞧,显然是在寻找我。
我赶紧站起身来,向她使劲儿招手,不知她看到了没有。
坐下来,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仿佛一块石头压在胸口上,胸口发闷。我知道,这是人吃醋的时候最常见的症状之一。
比赛结果,罗素在十名歌手中荣获第三,评委给她颁发了证书和有机玻璃制作的奖杯,奖杯是一弯月亮的造型。台下的观众都鼓掌表示祝贺,我鼓得最卖力最持久,我是用鼓掌的方式来减轻因嫉妒而增加的心理负担。
罗素卸了妆以后,到礼堂里来找我,我们相跟着走到校园尽头的草坪上,一边散步,一边倾听着灌木丛的叶片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的婆娑声和草虫唧唧的叫声。“我唱得还好吧?”罗素问我,“就是中间有点儿忘词,吐字不那么清晰。”
“你很会唱,如果临场发挥得再好一点儿的话,绝对能得一等奖。”我嘴里说着,眼睛却四处搜索,像一个正在执行任务的侦察兵,我想,那个给她献花的小子一定就隐藏在附近的某个什么地方。
“整场比赛你都看了,从头到尾?”罗素问着,把她热烘烘的小手递过来,让我攥着。
“是啊。”我知道罗素要问的是什么,却故意装傻充楞说,“不过,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好在音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