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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不太吱声的老郭听得直想发笑,悄悄踢了杨登科一脚。杨登科瞥他一眼,做了个鬼脸。杨登科知道除了自己和康局长本人外,也就老郭知道这四个字的来历。老郭是笑那些人拿着鸡毛当了令箭。不过杨登科还是能够理解人家,他们都是文化方面的官员,对着满墙的“文化”,他们不显示一下自己的“文化”,是说不过去的。
那几个人议论了几句,往另一头去了。康局长和姚老师他们还有些不舍,结合刚才几位文化官员的高见,又对着这四个字端详琢磨了好一阵,越端详越琢磨越觉得这四个字高深莫测,意义幽远,令人回味无穷。
这时后面走过来一位年轻妇女,身旁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女孩长着一双幽黑的充满灵性的大眼睛,两条小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的,煞是可爱。看上去女孩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大概刚读小学。她随着母亲一路走来,发现有认得的字,就兴奋地大声读出来。
来到康局长那幅字下面,小女孩站住了,摇着母亲的手,说:“妈你认得那四个字吗?”母亲故作认真地瞧瞧墙上,然后晃晃脑袋,叹息一声,说:“不认识,还真的不认识,看来妈年纪大了,记性不行了。”
那妇女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她这么说,看来是要把优越感让给自己的女儿。小女孩果然一脸的神气,很是得意地说道:“那是同——意……”
开始杨登科也没在意母女俩的到来,更没听见她们的对话,只顾和吴卫东他们争先恐后夸奖康局长的大作。直到小女孩说出“同意”两个字,他才吓了一大跳,连魂都要惊掉似的。好在杨登科还算机灵,没等小女孩念出另外两个字来,他就弹到她前面,用身体遮住她的视线,指着自己鼻子道:“小朋友,你还认识叔叔吗?”
小女孩伸手去扒杨登科,同时左右摆动着脑袋,要继续认读墙上的字。杨登科没让她得逞,把她拉到一边,说:“你不认得叔叔,叔叔可认得你。”
也是没法,小女孩只得放弃读墙上的字的企图,皱着眉头道:“你是谁呀?”杨登科信口开河道:“我是小林的爸爸呀。”小女孩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的茫然。杨登科说:“不记得啦?小林还借了你十元钱没还呢。”说着他从身上拿了一张十元票子,塞到女孩手上,说:“小林要我把十元钱还你,今天刚好碰上了你,也是巧了。”
母亲见女儿跟杨登科嘀嘀咕咕个没完,也笑着走过来,问女儿:“孩子你认识这位叔叔?”女孩还未及开口,杨登科就说:“我儿子跟她一个班呢。”母亲说:“是吗?真巧哟。”见女儿手上拿着一张票子,又说:“这是哪来的?”
杨登科又笑着替女孩答道:“我儿子借了她的钱,儿债父还嘛。”也不等那妇女再问,杨登科忙指着展厅的另一头,讨好地对小女孩说:“叔叔在那边看见好几幅字,比这边的字写得还好,叔叔这就带你过去瞧瞧,好吗?”
也许是那十元钱的作用,小女孩早把刚才墙上没读全的字忘到了脑后,点点头,一只手将钞票甩得哗啦啦直响,另一只手让杨登科拉着,向展厅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杨登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拉着女孩转了半个圈,杨登科最后将她交还给了那位年轻女人。这才感觉到背上粘糊糊的,原来是冷汗将衣服浸了个透湿。
看够康局长的大作后,又在厅里随便转了一圈,几个人准备离去。姚老师一边送大家走出展厅,一边小声告诉杨登科,颁奖仪式打算放在展览结束那天举行,他争取给康局长评个头奖,到时再请康局长前来领奖。
出了图书馆,康局长跟姚老师握握手,低头钻进胡国干的红旗,去了市委。杨登科没再上他的车,向老郭的奥迪走去。不想吴卫东和蔡科长已在车上,说是还要去办些事,杨登科只好上了刁大义的车,直接回了局里。
在司机班呆了一阵,老郭也赶了回来。不一会刁大义被人叫走了,司机班里便只剩下杨登科和老郭两个。杨登科想起那阵大家正在欣赏康局长那幅字,小女孩脱口而出的“同意”两个字,还心有余悸,说:“那个小女孩将我的魂都差点吓掉了。”老郭说:“你没想到会出这么一个小插曲吧?”杨登科说:“想不到,真的想不到,我背上的冷汗现在还没干呢。”老郭说:“你儿子真的借了她十元钱?”杨登科说:“哪里,那是情急之中瞎编出来的。我儿子已读初中,比她可大多了。”
老郭意味深长地笑了,说:“也是童言无忌啊,大人们是不会这么口无遮拦的。”杨登科说:“从图书馆出来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难道除了那小女孩,就没有一个人看出那是同意已阅四个字?”老郭说:“也许人家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谁也不想说出皇帝光着个屁股而已。”
一个星期后,姚老师给杨登科打来电话,说康局长的字评了个一等奖,过两天在图书馆展厅举行隆重的颁奖大会,要康局长去领奖。杨登科把这个消息告诉康局长,康局长虽然一点都不惊讶,却还是有几分欣喜,当即给姚老师打了个电话,表示感谢。姚老师说应该是他感谢康局长,康局长为贵都市的书法事业出了大力。
颁奖那天,杨登科又随康局长坐上胡国干的红旗车,去了一趟图书馆。颁奖仪式很有规模,不过跟这仪式那仪式并没有太大区别,无非是领导讲话,宣布获奖名单,领导和出钱人颁奖,获奖人发言,媒体采访那一套,无需赘言。需要交代的是康局长获了一等奖,除了一个大红本子,还得了五千元奖金。
仪式结束后,康局长拍拍夹了五千元现金的获奖证书,对杨登科说:“登科,这可是你的功劳,没有你的大力促成,我也不可能获此殊荣。”杨登科说:“老板这是表扬我了。是金子就会闪光的,我可不敢贪天之功为己功。”
回到局里,康局长和杨登科下车后,胡国干要去加油,将红旗车开出了大门。杨登科站在地上,躬身让过康局长,正要往司机班走,康局长忽然刹住前倾的身子,转过头来,叫住杨登科,说:“登科,你那部面包车也开了几个月了吧?”
杨登科心头一颤,意识到这一阵没白跑了电大和图书馆,说:“开了有三四个月了。”康局长说:“这部面包车还是我做办公室主任那阵买的,跑了十多年了,已是超期服役,也该让它退居二线休息休息了。”杨登科当然知道面包车的历史,笑道:“老板真幽默,车子又不是快到龄的老干部。”康局长说:“人如车,车如人啊。”
杨登科知道康局长这是用的诗经上的比兴手法,言在此而意在彼。果然康局长瞧瞧周围,见没人影,说道:“比如老郭,不也该退二线了么?”杨登科知道老郭的底细,却故意说:“老郭看上去还没到五十的样子,就要退二线了?”康局长说:“老郭的工龄比你的年龄我看少不了多少。我的意思是,老郭退下去后,给奥迪喷一次漆,由你来开吧。”
说到这里,康局长便顿住了,没有直接说下去。杨登科的心头就悬了起来,连呼吸都屏住了。他知道当领导的都有这样的习惯,话说到关键处,就要停顿停顿,引而不发,以显示即将说出来的话的分量和重要性。
果然康局长又开了口,压低声音道:“全省十多个地市农业局,就我这台红旗车的档次最低,每次去省里开会,我都要胡国干把它停到偏僻点的地方去,偏偏胡国干不懂我的意思,硬要跟外地市的高级小车停在一起,常常搞得我无地自容。奥迪究竟是进口货,性能比红旗还是要强一些。你是局里技术最过硬的司机,到时我也许会考虑坐坐奥迪。有人说陈局长是坐着奥迪车下台的,我才不肯坐奥迪,我偏要坐给他们看看。”
康局长说完,扔下杨登科,噔噔噔走开了。杨登科在后面嗯嗯着,连连点了好几下脑袋。望着康局长的背影晃进楼道,倏地消失了,杨登科还在坪里痴了半天。他原先只是想通过努力,老郭退下去时能开上奥迪车就是造化了,岂料康局长不仅要他接替老郭开奥迪,还准备到时自己改坐奥迪,这可是杨登科万万没有想到的。
杨登科身上的血液沸腾起来,高一脚低一脚进了司机班。
这一阵老郭和刁大义两个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平时难得有兴趣上桌摸牌的杨登科也是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劲,抓了桌上的牌洗起来,一边对两位说:“来来来,玩几把,今天我把袋子里的钱都输给你们。”
老郭望望杨登科那张涨得彤红的脸,心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