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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话也不能说得太过于绝对,铁良在,革命或许不会有希望。但当另一个人进入南京城的时候,革命成功已经不再是一个希望,而是一个必然。
这个影响并最终主导中国战局的人,此时正在张勋的房间里。
【10。帝国的隐患】
来人走进屋里,张勋已经跪拜于地:恩师在上,弟子张勋有礼了。
来人走到正中的椅子前,坐下来,看着张勋,不吭声。
张勋问:老师国务繁重,如何还会有闲暇来到这南京城?
对方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话:如我不来,你就会死。
张勋怔了一怔,突然大放嚎淘。
张勋委屈啊,他太委屈了。最初他以为自己已为这个世界所抛弃,象一条狗,死在南京城中最阴暗冰冷的胡同里。这也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死法,求仁得仁,他无所怨。只不过他心里的委屈,实在无以倾述,也只有见到这世界唯一关爱他的人,才会忍不住大放嚎淘。
早在武昌一声枪响,他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他是一个典型的旧时代军人,有自己心中的信念,有自己做人之原则。武昌枪声将大中国逼至一个十字路口,首当其冲的,正是如张勋这样优秀的军人。于张勋而言,向前一步是死,向后一步,亦是死。或是身死,或是心死。真正的军人是不会选择心死的。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灵魂已然不存,徒留躯壳一具,这种耻辱不是张勋所能够接受的。
所以张勋选择了身死。
他只是奇怪,为什么他至今还活着。
现在他才知道,是他的名誉上的恩师,军机大臣徐世昌庇护了他。
徐世昌秘密出京,悄悄来到南京城,只为救他这个不成材的弟子一命。
南京城下,义军嚣嚣,六路齐至,四面进发,如这般疥癣之患,根本就不放在他张勋的眼里。
因为他是北洋的人。
他在北洋,或许是排不上号,不为人所重视。但出了北洋,放眼天下,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北洋尽揽天下之英才,甚至到了几无遗漏的地步。如果说大中国还有谁敢正眼看北洋一眼的话,或许只有黎大胖子黎元洪了。黎元洪不过是湖北第六镇新军一介协统,却能够号令山河,搅动得周天寒彻,令得天下英雄奉其号令,四面起事,八方竖旗,堪堪将个大清帝国逼至风雨飘摇之末路。
但即使是如黎元洪这般英雄人物,北洋随便拿出一个冯国璋,就足以摆平。
而南京城下的徐绍桢,更是不堪提起,徜若张勋放开手脚,主动出击,汇集于镇江的乌合之众,又如何当得住他5万江防军的重力一击?
然而季氏之患,在于萧墙之内。张勋之所以不敢出击,一任兵力稀少的联军跃跃欲试,连踢带打。那只是因为,张勋面临着远比徐绍桢更可怕的敌人:
北洋!
正是这强大的北洋,构成了帝国最为恐怖的威胁。
张勋身在北洋,最是知道这庞大的军事集团,早就不安于隐身于帝国的阴影之下,渴望着将自己的政治理想扩张开来。这政治理想错综复杂,乌七八糟,什么玩艺儿你都能够从中找到,唯独缺少的,是对帝国的忠诚。
张勋的悲惨宿命就在于,能力最不堪提起的他,偏偏是北洋中唯一对帝国怀有忠诚之念的人。正是因为他的能力缺失,才视忠诚为自己的精神支柱。缺少了这种以忠诚为材质的精神力量,他张勋就不再成其为张勋。
在此,终于构成了张勋和北洋之间的致命冲突。
【11。从此不共戴天】
在南京,张勋眼看着冯国璋,在武昌城外进进退退,养患自重。他耳听着电报房中,一封又一封的北洋来电,令他即刻返回京师。而且张勋知道,袁世凯至少给冯国璋打过七封电报,阻止冯国璋对武昌的进攻。电文上说:
不得汉阳,不足以夺民军之气。不失南京,不足以寒清军之胆!
袁世凯,早已将南京设定为南方革命党的势力范围。是以张勋知道,一旦他奉命离开,革命党人就会在第一时间涌入这座古城,掠去旧时代军人最后的荣光。届时北洋的战略布局就大功告成,划江而治,北皇统,南革命,两大势力的对决,将凸显出北洋武人的绝对之强势。
所有人都会输得精光,连短裤都不剩一条。
只有北洋才会赢。
旧军人张勋,竟尔成为了帝国最后的庇护者,最后的守护者,最后的屏障。
他在,南京在,帝国就在。
他死,南京亡,帝国必亡。
所以北洋迫他离开,如果他拒绝,北洋就会让他死。
革命党人的心眼远远不够用,激情与热血遮蔽了他们的视线,看不到隐匿于帝国庞大阴影下的北洋身影,看不到出自于智慧大师头脑的,那精确到了令人惊悚的战略布局,看不到张勋的死生,已经构成了帝国危亡的最后钥匙。如果革命党人意识到这些,只需要一粒炸弹丢在张勋身上,帝国就会随着张勋的死亡,在第一时间瓦解冰消。
然而革命党人没有这种政治谋略,所以他们还舍不得往张勋身上丢炸弹。
革命党人舍不得,但是北洋舍得。
北洋人才太多,杀一个张勋,无异于捻死一只臭虫。
最初,张勋还曾将希望寄托在老恩帅袁世凯的身上。在北洋将士的心中,袁世凯犹如一个威严又憨厚的父亲,以凌厉的手腕驾驭着他们,同时对他们的些小过失睁一眼闭一眼。张勋是北洋中能力较弱的,而父母之心,向来是最疼爱没出息的孩子——有出息的孩子,自己会照料自己,唯其没出息的孩子,才需要父母更多的呵护与关爱。
所以张勋可以抗命,拒绝将南京丢给革命党人。他可以一次抗命,可以两次抗命。甚至,可以三次抗命。
但他每抗命一次,袁世凯对他的情感天平,都会从父亲的位置,向着另一端渐次移动。
另一端,就是敌人。
张勋每拒绝一次北洋的命令,都要把耳朵竖起来,听一听门外的动静:北洋派来的杀手,到了没有?
前些日子北洋的电报非常频繁,但临到徐绍桢率联军狂攻而至,北洋那边却突然没了声息。
耐性耗尽了。
袁世凯的角色,已经从父亲的位置,完全偏移到了敌人的位置。
从此不共戴天!
于是张勋就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到了,他穿上最好的衣服,吩咐下人沏上最好的茶,再和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小毛子王克琴,温存告别,然后坐下来,耐心的等候着自己的最后时刻,等候着杀手的到来。
终于来了。
来的却是他的老师,徐世昌。
军机大臣徐世昌,不忍心看自己最没出息的弟子被北洋杀掉,秘密启程,亲赴南京。
这就是张勋一看到徐世昌,动情之下,大放嚎淘的由来。
【12。尚有余息或可残喘】
命厨房治下两碟精美的小菜,张勋跪在地上,膝行而前,替老师徐世昌斟上酒,然后低眉顺眼,一言不发。徐世昌来了,北洋就不会再有杀手到来,救命恩德不啻于再造父母,所以张勋极尽感激,极尽谦恭。
实际上,张勋的模样,只是生得极是清秀,眉眼中缺少了几分稳重,但并不象徐绍桢所说的比女子更美貌,真要是这样张勋还算是占了大便宜。他的气质始终是缺乏成年人的庄严稳重,略显轻佻,典型的没出息样。
但他偏偏还是有点出息的,至少比革命党人出息更大。只不过形貌与外在的反差,构成了张勋人生成就的最大障碍,正是这样一个原因,曾任翰林郎的军机大臣徐世昌,破例收下了张勋为弟子,让这苦命孩子,于这孤零零的世界上终于有了点依靠。
正如张勋所知,他一再抗命,拒绝退出南京,成为了北洋完成全国战略布局的最大障碍。引发了北洋武人的极大愤怒,群议嚣嚣,追迫袁世凯下达密杀令,就连刺客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这时候徐世昌去找袁世凯,说:不要伤害我的弟子,我替你们去一趟南京。
袁世凯当时掷笔于地,如释重负。
暗杀自己亲手栽培出来的张勋,袁世凯心中更不情愿,更为痛苦。幸好有先知先觉的徐世昌,否则这险局终难善了。
徐世昌呷了一口酒,说道:张勋啊,记得为师对你说的第一句话吧?
张勋:永世铭记,岂敢有忘?恩师叮嘱张勋,仁人志士,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君子人邪?君子人邪!
徐世昌:为师所说的,是至圣先师孔子的话,孔子还曾经说过:邦有道,谷。邦无道,隐。
张勋诧异的看了看徐世昌的脸,看到一行淌流而下的泪水,霎时间张勋恍然大悟:老师,原来你也和我一样……
徐世昌摇头:不,老师和你不一样,老师的心里,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