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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说,八成是敌人的巡逻炮艇,这回真是差不多要完蛋了。我吩咐把帆降下
来,一个人摇橹,其余的人一人4 颗手榴弹,告诉大家都做一个牺牲的准备,
等敌人靠过来,一齐丢手榴弹,我们玉碎了,也不能便宜了叫他瓦全。眼见
探照灯越来越近,又听见那炮艇上有人喊:自己人!
自己人!我打开手电照过去,原来是我们东山岛海军的一条炮艇去厦
门。
虚惊一场。
我干过的真正算得上危险的活计是跑到二担岛上去插标语牌。那时二
担是个无人岛,敌人也未驻兵。插过一次“中国人民一定要解放台湾”,大
担岛上的敌人就开始警觉了,在二担上埋了地雷,晚上探照灯不知啥时会打
开,把二担照得如同白天一样。有时,有人没人还往二担上扫一阵子重机枪。
我们照样上去,把标语给他插上。那时年轻,还没讨老婆,心里无牵无挂,
所以一点不害怕。要是现在再叫我去插,就不会那样潇洒了,起码会想想,
我还有个可爱听话的小孙子哩。
林大嫂说:那时他每回出海执行任务都嘻嘻哈哈像没事人似的,一点
也不晓得人家心里给他攥着一把汗,直到他安安生生回来绷得紧紧的一根弦
才松得开。
郭老笑道:老伴,你倒是早说呀,咱俩当年来个火线成亲有多好。省
得我闭眼老梦见你,睁眼又只敢偷偷斜眼瞟你一下,把人思恋得好累好辛苦。
※※※※※
聊了半晌,郭老说:沈同志,我带你去逛一圈浯屿吧,咱别尽翻些陈
年老帐,别总说压箱底的旧事,好不好?逛浯屿用不了两个时辰。我发现,
在中国千百岛屿之中,此岛大概堪称首富。
浯屿的富庶是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的。不必细看,看两样东西足够了。
一是房舍。各种式样姿态的二层、三层、四层外壁贴包了白色、黄色、绿色
瓷砖的小楼鳞次栉比,争妍斗艳,走在街巷中,恍若游览青岛、大连的别墅
区。二是渔船。在浯屿,百吨以下的小船已基本绝迹,200 吨以下的中船也
所余无多,港湾里密密匝匝停靠的全是250-300 吨的大船。此种大船的马
力统统由旧时的150 左右提高到了270,发动机也由单发换成了双发,内装
进口渔业雷达、水下测视仪、卫星无线电话。三套不同规格用途的渔网号称
能把钻到石头缝里的鱼儿们全抠出来。购买这样一条已经相当现代化的渔
船,没有100 万,也要80 万。
10 万元不算富,50 万凑个数,100 万才起步。浯屿的繁荣发达离不开
改革开放两岸缓和这些外在条件,但胆大、协作、机敏等等内在特质显然也
发挥了重要作用,创造出惊人的价值。
郭老介绍,浯屿的发迹还有个三部曲。首先是分船。浯屿是东南沿海
最早分船到户的渔乡之一,船分给了自己,意味着打到了渔货也归了自己,
生产积极性咋能不高涨嘛,一条船原先每年出海120 天,现在年平均出海280
天。其次是造船。别处渔民有了钱的首选消费是建房子,浯屿人不吃不喝不
娶媳妇也要造船,借钱贷款也得造大船,结果,别处有了房子但无大船,浯
屿却有了大船也有了房子。再就是敢往远处危险处行船。海峡形势缓和初露
端倪,别处的船刚刚试探着往远些的地方走,浯屿的船早已越过了海峡中线
甚至抵达澎湖一带。事情明摆着,越是昔日的军事禁区,那里的鱼就越多越
肥。在海上,直接将捕获物卖与日本或台港渔商,可获得高出3 倍的纯利。
一条船出去二十天,便能赚回十几万一抖哗哗响的伟人票。
在浯屿,最富有的人是渔民,然后炊事员、驾驶员、理发员一路往下
排,最穷酸的为国家干部。国家干部在浯屿社会地位之低下,有一则真实的
传闻为证:某高中生刻苦读书,成为浯屿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草窝窝里
飞出金凤凰,父母亲朋为之骄傲。数年后,大学生毕业,被分配在县政府机
关作科员,月薪三百余,不够浯屿渔民一顿酒水钱。于是,浯屿的父母不再
鼓励自己的孩子读书,男孩子十三、四岁便要跟船出海。哪个孩子哭着闹着
要读书,父母便会骂:读个屁,再读,叫你小子和那个大学生一样的没出息。
我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郭包老人陈旧的房舍同全岛气派华贵的氛围
是那样的不协调不格调,自从当午政府为了照顾对革命有功之人,把他从无
固定收入的渔民转为县政府拿月薪水290 元的十七品芝麻小官之后,他便注
定了要加入到浯屿低收入者的行列中去。
好在郭包老人心胸宽广,善于调侃解忧,他说:钱本身外之物,没有
不行,有点就行,钱堆成山,到头来还不一样两腿一蹬,两手空空。他又说:
我现在还不如老伴孩子们挣得多,但我的饭碗是个铁的,摔不破,他们的饭
碗是瓷的,怕摔。
我冒昧问:您就没有想过也找个发财的门道?
他说:我这人发不了财的,因为胆子小。如果我还在浯屿,政府没叫
分船,我不敢分;政府没说可以开到澎湖,我也不敢叫大伙往澎湖开船;政
府没说可以把鱼卖给日本人台湾人香港人,我哪里就敢开这个口。至于搞船
走私货,我就更没这个胆了。到了县里工作,也知道有人跑到下边要吃喝要
东西,我没干过,没胆量于哟。
这年头都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的胆子小,但还不至于饿死
吧,知足者常乐。
胆大的和胆小的同一个郭包站在我的面前,我却丝毫没有感到奇怪,
从那个时代过来的老人都是这样的,我完全能够理解。小小的遗憾是,我非
常想在厦门这片海域找到一个当年对敌斗争是英雄今天发家致富是大款的典
型,可惜一个也未寻着,我的一厢情愿在浯屿又一次落了空。
※※※※※
红透的落日和鱼贯归来的船队绘出一幅极美的渔舟唱晚图,繁忙的码
头播传着丰收的喜悦和喧嚣。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赤裸着被烈日曝晒
成古铜色的脊背,吆喝指挥船工从他的船舱抬下一筐筐鲜肥的收获。
郭包老人眯起眼睛满意地憨笑,说,当年,我也是这般生龙活虎地年
轻哩。
是啊,岁月流逝,浯屿依然年轻,无论战时还是和平,它的脚步从未
停歇,一直朝气蓬勃走在时代潮的前头呢。
老人走过去,和那后生表情丰富地交谈着什么。
我想起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老话。在浯屿吟这
诗句,兴奋里,似也掺入了些许的惆怅。
7
当年和现在好像都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为什么整个前线14 岁以下的少
年儿童全部后撤,单单何厝村第四中心小学漏网了12 个6 年级学生,这一
群半大小子和丫头片子的名字是:何明全,黄水发,黄佳汝,何大年,何亚
猪,郭胜源,何阿美,黄友春,黄网友,杨火旺,何锦治,林淑月。
何厝的地理位置特殊,炮口向左,可以打到大金门,炮口向右可以打
到小金门,于是,大金门的炮打它,小金门的炮也打它,直打得它体无完肤
面目全非。但是,何厝肯定没有被打垮打趴下,每日从这里传出的那阵阵铿
锵悦耳的炮弹发射声,让人感受到它蓄积深厚百摧不殆的强大力量,而穿梭
于各阵地之间,那一张张孩子可爱的笑脸和系在脖领上迎风舞展的红领巾,
更点染烘托出何厝乐观、蓬勃、坚韧的生命力。
※※※※※
孩子们的头儿是何大年,这一年只有12 岁。
何大年4 岁那年,父亲带着姐姐和他去赶集,回来在关帝庙歇歇脚。
大年喊口渴,父亲便让姐姐领他先回家,自己和乡党们再拉一会儿呱。姐姐
和大年刚刚走到家门口,国民党飞机就来丢炸弹了,轰轰咣咣的巨响从关帝
庙那边传过来。母亲疯子般拉着姐姐、大年跑去看,好好一座关帝庙转眼没
有了,成了一片废墟。人们动手挖,挖了一个很深的大坑,才挖出一些父亲
零碎残缺的肢体来。
1954 年,国民党的炮又来炸何厝,大年正在村头放牛,牛被炸死,他
被气浪掀翻到沟里去。仅那一次,村里便死了十几口人。这些经历让他从小
就恨死了国民党,现在解放军要惩罚国民党了,他好高兴,觉得自己应该为
前线做点事。
每天晨起,何大年带领伙伴们来到阵地,有的站岗放哨,有的帮战士
们洗衣服,送开水,有的跑去修筑工事,搬运擦拭弹药。大年常常去守村里
唯一的一部电话机。
电话铃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