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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基地。
既为双方均十分重视的关隘要津,便躲不过一场恶战。炮战中,围头
射弹5 万,挨炮3 万,对手遍体鳞伤,自己鼻青脸肿。
将海煮沸的热战过后,是将海冰封的冷战,围头和料罗湾神经质地峙
视了二十年。五竿头背后数百米处就有围头一只从不眨动的“眼”,那是一
幢灰色的二层小楼———小有名气的围头民兵营观察站。
观察站的设备很简单,楼顶仅安装有一架40 倍远观镜。观察站的不简
单在于从六十年代初建站至今日,整整三十余载,人员换了多少,观察却从
未间断。所有进出料罗湾的敌舰舰种、活动时间及规律全都记录在案,无一
遗漏。走廊上挂满了锦旗、奖状、各级领导到此视察的照片、题词以及报刊
报道该站的剪报,无言地介绍了它不曾中断的荣耀。我注意到,在一份历任
民兵营营长的名录表上,任职时间最久且现在仍在职的一位,便是洪建才。
※※※※※
资深民兵营长洪建才,中等个头,宽脸阔额,快人快语,一身靠海人
的豪爽。
虽然不过五十出头,我还是在他的姓氏后边恭敬地加上一个“老”字,
尊称他“洪老”。我的观念,凡打过炮战的,都是了不得的老前辈。
洪老说:“小老虎”完全是记者瞎写出来的,阵地上哪有人这么叫,大
概看我年纪小胆子大干活肯出力又挺活泼吧。其实,我觉得我的个性不像
“虎”,倒有点像“牛”,特别犟特别倔,你越说我不能,我便越要做到。激
将法对付我最灵了。
弱点是不经夸,一表扬反而稀汤。
※※※※※
树杈上有个黄蜂窝。小伙伴说:那天我捅掉了一个,你敢捅吗?我看
你就是不敢。小建才二话不说抓起一根竹竿“嗵”、“嗵”两下捅下来了,掉
头撒丫子跑。
炸了营的黄蜂漫山遍野找坏蛋,把躲在草丛里的小建才蛰得满头包哇
哇叫。
稍大,一群孩子望着顺根叔家的三棵龙眼树流口水。一嘟噜一嘟噜个
大水足皮红的龙眼着实馋人,顺根叔故意挂在树枝上的皮鞭又着实吓人。一
个坏小子撺掇:摘得来我给你磕仨响头,摘不来你管我叫爸。小建才把篱笆
拆个洞,猫一样蹑手蹑脚钻进去,被狗一样嗅觉敏锐的顺根叔逮个正着,一
顿皮鞭抽得屁股脊背条条血痕。
嘴上说再不敢来啦,三天后又去,不是为了解馋,非要看那坏小子美
美磕过三个响头心里才舒坦。
再大,曾多少次诅咒发誓要改掉这易受旁人激将的毛病,无奈本性难
移。后经一位长者点拨,方大彻大悟,此事优点也,成大器者要的就是这股
气哩,改它作啥!
※※※※※
战前,村里召开诉苦会。阿爷阿婆孤寡残疾人一个个哭天抢地死去活
来控诉国民党犯下的罪孽,那些事一件件一枚桩洪建才脑瓜里都是留下了烙
印的:1949 年,国民党飞机狂炸围头,村里一片火海,邻居洪上一大家十
几口人死得干净,老者小小在路边横躺着排成一队;1955 年渔民被国民党
水雷炸死5 个,只有两具肢离破碎的尸体漂了回来;1957 年,堂哥洪圆头
被金门一粒蚕豆大小的弹片在胸部凿一小洞,人倒在房前表情安详如睡熟一
样;在海上被抓的叔伯总有好几十,有的挨一顿好打放回来,有的就此没了
音讯,留下孤儿寡母好不凄凉。。人们挥拳头呼口号,愤恨激烈得像一群怒
狮。洪建才亦情绪激动按捺不住,鬼使神差站到了民兵队伍的排尾。谁说的,
满16 就理所当然算是民兵了。他上月初五过的16 岁生日,吃完外婆擀的长
寿面便不再把自己当小人儿看待。
当然,上级一眼便把他从队伍里剔出,要疏散到后方去。急得他哭。
有人不耐烦,拿话刺他:哭啥,把裤子退下来,叫大伙瞧瞧,毛长齐了自然
不会叫你走。
他真的不哭了,用袖子揩一把鼻涕眼泪,伸手抓住裤腰带:退就退。
你他妈要是说话不算话,今天也得给我退一回,不然看我放过你!
吓得一帮看热闹女人急急转过身去用手捂住脸。
这一幕刚好让个过路的“上级”瞧见,他一把按住洪建才瘦削单薄的
肩头:莫胡闹!我批准,你留下吧。
留下的民兵分为两队。身强力壮牛高马大的编在了火力队,肩背钢枪
腰挎手榴弹,威风足足,配属摆在炮兵阵地后边的解放军步兵,准备反击敌
人可能发动的针对围头的登陆。拣剩下的老弱少小编在担架运输队,配属炮
兵担负各项运补任务。
洪建才十分自然被拨拉到了运输队。他觉得矮人一头不光彩,又“蘑
菇”上级,非去火力队不可。上级对他的脾性多少知道些了,拿话激试他:
你这个小鬼是不是怕运输队的活计太重吃不消啊?他哼一声,把汗衫脱下,
拍拍排骨胸脯,鼓鼓胳膊上还不值得展览的几块肉疙瘩:他妈的我怕?龟孙
才怕哩!大步走进了运输队。背后的人们全都抿紧了嘴皮笑。
实战表明,由于预想中的敌人登陆并未发生,火力队只不过陪步兵在
后边观了一通风景热闹,倒是运输队跟着炮兵在最前线闯刀山过火海经受了
考验出了大力。
庆功会上,担架运输队人人有功个个戴花,火力队的灰头土脸闷不吱
声。洪建才那份美气呀,心说万幸没入倒霉的火力队,这一遭到运输队可是
干对喽。此是后话。
洪建才他们是8 月23 日上午进入的阵地。可看清楚了,海岸炮和以前
见过的陆军炮就是不一样,炮管特长,炮身虽沉重,电动底盘仍可灵活地承
载它原地360°打转转,工事无盖,整门炮像一只伸脖灰鹤趴在窝中。炮兵
介绍,海岸炮的优点是“炮身稳打得准,炮管长打得远,射速快打得猛”。
缺点是“没有轮子不长‘脚’,遇到情况别想跑”,平行移动转换阵地相当困
难,加之掩体裸露,对敌方而言等放是一个不戴钢盔的固定目标,因此伤亡
率高危险性大。难怪,炮长见面后的第一句不是什么感谢赞扬的话,而是:
“凡丢不下老爹老妈的,舍不得婆娘守寡的,经不起胳膊腿搬家的,统统向
后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没有人向后转。是不是有人这么想不知道。但
这会儿再向后转,那可是秃头虱子明摆的事,在村里永远得掖着脑袋走路别
想抬脸见人了。
有人悄悄捅捅洪建才:唉,趁早回吧,要是叫炮弹皮把卵子敲掉了,
你小子今生今世可就知不道女人的滋味啦。
洪建才说:×你娘,要回你回!我卵子没了大不了作女人。不像你,
白长个卵蛋,再没人把你当男人老爷们看待。
※※※※※
炮打响。
田头像被放在烈焰上一遍遍过火烧烤。战斗至为酷烈。
敌人一发炮弹击中二炮,10 名炮手当场阵亡6 个,人被弹片撕裂,完
全没了形状。
敌人还打凝固汽油弹。那药剂着实厉害。未燃尽的弹片在水中浸泡几
天,拿起来一摩擦仍会着火。一位战士被烧焦,洪建才流着眼泪把他搬运出
来。
一位奔前跑后的医助不幸被击中,好大一块狰狞的弹片斜插在有响,
背后露出尖锐的弹片头。洪建才要为他拔出来,医助摆摆手,淡然一笑:不
必了,拔出来完蛋更快。于是,眼睁睁看那医助挣扎了30 分钟,一直到死。
炮战期间,围头的海岸炮兵牺牲30 多人,其他七七八八也死了30 多。
洪建才大多还记得模样,却叫不上名字。他承认,烈士们悄无声息的壮烈对
心灵发生过震撼和感召,但他对自己的勇敢却有着另外一种诠释:“看见第
一个死人时,有些怕。第二个,恢复平常心。第三个,满不在乎了。
真的,打仗就是这样,见过的死人多了,见过的流血多厂,就不再怕
见死人和流血了,最后连自己可能也会变成死人也会流血都无所谓不害怕
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道理,你写书千万别把事情说得太复杂。”我明白,
洪老不愿戴高帽,他只能按“洪建才性格逻辑”行事。
运输队的基本任务是搬运炮弹。海岸炮弹有70 多斤。弹药员用怜悯的
眼光看着他:搬不动别逞能,再找一个年纪小的两人抬吧。洪建才说:你看
我有劲儿没劲儿!
把两发炮弹竖立在那儿,蹲下,左肩膀压一发,右肩膀再压一发,站
起来,两手扶牢一路小步快走,不歇脚一口气送到200 米外的炮床上,赢得
阵地上一片喝采。弹药员不再另外罗嗦,每次给他一发。一发也不容易,交
通壕有的地段被打坏,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