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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个子仰着头,杀猪似的嚎叫。小黑子暴起了全身的筋,咬着牙骨,生生地不吭一声。
那些气愤的农民也被这残酷的军法震慑住,渐渐垂下了两手,充满惊疑的目光互相打量着。再后来,听不到矮个子的嚎声,只有有气无力的呻吟,有些村民看不过,挤到那中年男人身边:“狗儿,不过几畦韭菜,当真就看着他俩活活打死么?”
中年人紧张地咽着口水,向着姜维走了几步,“将……将军,今天……也不全怪……他两个……我看……”
姜维回过头,面带着微笑,却仍旧渗着严肃:“这位老哥,你不用为他们求情,丞相的军令,是谁也不能违抗的。”
一阵风起了,血腥味冲进鼻子,木棍子落在皮肉上的刺耳声音也被传出去。
孔明站在高坡上,目睹着这一切,眉锋紧紧地皱着,风吹起他肥大的衣摆,像是要把他吹起来一般。
杨仪也皱着眉,“丞相,士卒久不战阵,偶有滋事也是有的,丞相不必为这些小事挂心。”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孔明喃喃着,“幸亏伯约来得及时……”
杨仪察看着孔明的脸色,“是,伯约将军每日午后必亲与百姓躬耕,故能解此害。”
孔明点点头,转回身子,子安挽住了他的胳膊,“唉,本来想让先生散散心,却又添了一桩堵事。”
孔明轻轻摇摇头,忽又回过头,山脚下,那两个受责的兵士被抬下去了。孔明轻轻叹了一声,“威公,快让军医去给他们医治,万万不可耽误了。”杨仪应了一声,回身嘱咐了亲随。
孔明坐上车,仍回头望着山坡下的,渐渐散开的人群。
唉,先生啊,想想自己吧。子安的心里涌起了一阵叹息。只是叹息而已,至今已无力说得出口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像先帝那样,揪着他的手腕子拖回到寝帐里,也不可能把中军帐里的簿册全都拿走,没有了,没有这样的人了。只能眼看着他把心一点点地磨碎,献给所有的人。
第三十二章
“哎哟!!哎哟!!疼死老子了!你格老子的轻些!”矮个子趴在禁营中的毡毯上,龇牙咧嘴地回头瞪着给他上药的军校。
小黑子扭过头来,用鼻子哼了一声,“这点伤儿就杀猪似的叫起来了?熊!”
上药的军校叹了口气,“唉,二位英雄,快让人打成烂狗屎了,怎么?还没练够?”
“龟儿子,赶情没打在你的屁股上,你试试!”
军校收拾了药布,“咱遵丞相号令,不做那犯军纪的混事。”说着站起了身,小黑子从地上摸起一块土坷摔过去,“滚你的龟孙吧,少在这里看耍。”
军校闪身躲过,“行啦,你们两个好好养着,丞相有令,明天还要去给人家老乡陪礼去。”
帐子里安静了一时,矮个子忽然从口里啐了一声:“呸!老子不去!又没踩坏多少!犯得上跟魏狗的贱民低三下四!”
小黑子长长叹了一声,“唉,可是,丞相有令……”
“不,丞相又没看见当时的情形,我看,准是姜伯约那小子……”
话还没完,帐口传来响亮的铁靴之声,随着帐帘一起,二人只觉得一阵硬风直扑而来。未等抬头,一个高大精悍的身影已经来到了毡毯前。
“文长将军……”
二人抬起头,怯怯地对上了魏文长通红的眼睛。
魏延紧皱着双眉,赤红的脸膛上怒气隐隐,目光中凝着一股寒气扫视着俯卧的两人。
矮个子和小黑子不知所措地互相望望,偷偷地瞄一眼魏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魏延伸出一只手,用两个指头捏起搭在小黑子身上的细布,斜着眼看。忽啪地一放。鼻孔中哼了一声,向着帐口走了几步,声音像是从冰冷的铁甲里直接钻出来的一般。
“是姜维干的?”
小黑子咽了一口唾沫,结巴着说:“是……”
魏延忽地转过脸来,“当时在场的还有何人?”
矮个子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啊,回大将军的话,当时姜将军的部下有一二百人,把我们的人围了。后来,行刑的时候,又围上来好多,有马将军营里的,有廖将军营里的,也有杨长史营中的……”
一股火舌从魏延的天灵盖窜出来,他紧紧握着腰下的宝剑,长长吸了一口气,忽对着帐外大喊一声:“来人!”几名亲兵应声而入,魏延回过头来指着他两个,“把这二人用藤架抬了,跟我找姜维算帐去!我倒要让他知道,凭你是谁,竟敢在魏文长脖子上拉屎!”
矮个子奋力地撑起了身体,“多谢大将军……”
小黑子却扒住了毡子边儿,“别……别……”
可不待他说完,众军士早已七手八脚地把这二人抬出了营门。
魏文长出营上了马,将手一挥,他下属五百名骁骑全都跃上了马背。马蹄声纷纷沓沓,一道烟尘出了前营。密匝匝穿营过寨,直往离中军不远的姜维大营。
姜维的大寨就在离中军不远的地方。此时称着渐渐暗下来的天光,大营前的挂着“姜”字大旗的旗杆上也挑起了长长的灯笼。鹿角寨门半开了一扇,十几名巡卫的兵士脚步凝重地环绕着兵营,机敏的眼睛不时向着四下观望着。
忽然间,他们一齐涌到了寨门边,注目着远处里越来越近的军伍。待看清了是魏延,这才舒了一口气,但仍把住了营门,抱
腕当胸,“见过魏将军。不知魏将军到此何事?”
魏延将马一勒,“烈炭驹”狠狠踩着土地,一道烟尘。魏延旁边的亲随往前一带马,“征西大将军、南郑侯到此,还不让姜伯约出帐相迎!”
守门的军校皱着眉,凝望着这骄横的将帅,略静了静,便躬身施礼:“回大将军,我家将军正与丞相商议军务,不便相迎。”
听得“丞相”二字,那亲兵回眼望望魏延。不想魏文长却用马鞭一指,“匹夫!少用丞相来压我,你主子仗着丞相对他的提携,竟敢目中无人,欺凌到了魏延的头上,今天你大将军便要让他记住,不是谁都要顺着他这个降臣!”
话音一落,魏延便用马鞭一挥:“冲进去!”
一声令下,魏延手下的将校一声呐喊冲进了营门。这十几名巡营的兵士哪里抵挡得住。转眼间已冲到主帐门外。魏延在马上大声叫道:“姜维小儿,给我出来!”而此时此刻,侧营内的军兵一涌而出,各执兵器已将魏延围在梳心,俄而见是自己的人马,便一个个有些茫然。
魏延正叫时,帐门一开,姜维迈步而出。既未顶盔也未着甲,一身布袍,只在腰间扎了镶钉大带,两臂系了护腕,此时他一手扶着佩剑,一手拈着颔下修得整整齐齐的短须,一双虎目不怒自威盯着魏延。
“文长将军,怒气不息,兴师问罪,倒底为了何事?”
魏延冷笑了一声:“姜伯约,今天在东水洼田边,你好威风啊!”
姜维微微仰了仰头,“大将军是问那两个违犯军令,糟蹋农田,被我责罚的军校么?”
“你责打他们,可曾想过魏文长的脸面?”
姜维挺了挺胸,宽宽的肩膀舒展开,回抱在胸前拱手,“维只知军令,不知私情!维亦不知,那军兵是哪个将军的脸面,维只知道,他们是大汉的士卒!”
“好!”魏延大喝一声,从侍卫手中拿过大刀,指着姜维,“今天你家大将军就让你知道知道魏将军不是好惹的。姜伯约,上马拿兵刃吧!”
姜维微笑着,“魏将军,汉军不打汉军,我是不会和你交手的,这不说明我姜伯约怕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是军营!你要严守军令!”
“少来这一套!”魏延用刀指着他,“现在,你魏大将军就是军令!你不动手是吧?休怪魏延无礼。”说着,他将刀一举,身后的兵士一声喊,各执兵器涌来。
姜维却一动不动,反将那些潮水般的兵士父镇得放慢了脚步。姜维用目光扫着他们,“各位兄弟,难道你们千里万里来到祁山,就是要手足相残不成?”
这些士卒听罢,纷纷犹豫,手中的武器也渐渐垂了下来。
魏延气得大骂,“孬种!竟敢违令不成?掀了他的帐子,否则,斩!!”
兵士们的目光扫向姜维,又回望魏延,魏延忽大喊一声,却如惊雷过耳,“给我上啊!!”
哗的一声,人们下意识地又举起了兵刃。
而就在此时,姜维身后的帐帘忽然大开,一袭白色的长袍闪进军兵们的视线,清瘦,飘洒,澹定,从容。两手背在身后,面上带着冷峻,棱角分明的唇紧抿着,长长的眉锋微微锁着,压住藏着智慧与痛心的眸子。
“丞……丞相……”
所有人都惊住了。忘了身处何地。
忽然之间,一片叮当做响,兵士们手中的刀剑全都扔在了地上。紧接着,一个个跪倒在地。一下子把愣在马上的魏文长孤零零地突显了出来。
一步,两步,三步,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