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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虚严肃着面容走到他的面前:“丞相,法坛不可轻开,丞相现在如若改变主意,还来的及。”
孔明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怀疑地望了望他。那有些飘忽地眼神被紫虚捕捉住:“丞相?你行此祈禳之术,借己阳寿,对汉室极为不利,如果丞相此时反悔,亦是明智之举。”
孔明抓住他的手,“上人,我只问你一句,你行此法术,当真能为陛下延寿?”
紫虚闻言,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唉——道法无形,真阳永驻,天地玄妙,岂能儿戏。”
孔明紧紧握住他的手:“那么,就请道长速速禳星。”
紫虚睁开眼睛,久久注视着孔明,见那眸子中没有一丝犹豫,他将拂尘一甩:“丞相,请随我沐浴更衣。”
半个时辰后,紫虚引着孔明来在了玄天大殿。孔明已经换上了一身素服,头发披散着,让人觉得十分神秘。他来在大殿中,环视四周,只有这时,从这审慎、精明的目光中,方能让人记起,这是汉丞相。
明柱上悬着宝幡,画着神符。在风中摇摆。礼神香香烟缭绕,让人不知置身于何地。地上,四十九盏明灯按星宿摆成了天罡阵式。灯火在灯头跳跃着,宛如夏夜撒满苍穹的星斗。正中间摆着两盏大灯,仍未点着,像两眼无底的深泉。孔明知道,这就是他与陛下的本命灯了。
“丞相,可以开始了。”紫虚轻声说着。
孔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紫虚向着两边的四十九名护法道士将拂尘一扬,顿时,道乐响起,钟鼓齐鸣。道士们在紫虚带领下开始步罡踏斗。九礼已毕。紫虚将烛火递到孔明手中:“请丞相点本命星灯。”
孔明接过烛火,向着两盏灯走去,一一将灯点起,火苗在风前一闪,他急用手去挡住,眼看着那火光越来越亮,发出了耀眼的光明,此时此刻,孔明的脸上也同时展开了一般耀眼夺目的笑容。
永安宫这几天没有了丞相的声音,显得有些萧然。李严进宫省视,见刘备已命人将座榻移在院中的一株桃树下,眼看着春光将尽,桃花早已凋敝,树上繁繁茂茂地遮满了绿叶,枝叶参差间,已依稀可见青青果实。刘备倚身榻上,微闭着眼睛,斑驳地树影照在他苍老憔瘁的脸上,显得有些不真实。
“正方来了?平身吧。”懒懒地说着,并没有睁眼。
李严站起身:“陛下,严几日不曾进宫,今日一看,陛下的气色竟大好了。”
刘备哼笑了一声:“唉,你也是不说实话呀。”
李严忙躬身:“臣句句实言。”刘备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不过也奇了,这几日,倒像是有了些力气。”
“是呀,这就是陛下康复之相呀。”李严忙附和着。可是刘备显然不想再跟他这么说下去了。他坐起来:“正方,丞相走了几日了?”
“六日了。”
“哦,只是去江油?”
“严不知。丞相临行,将政务交与严,说是去办一件事,事关国运,回来再说。故而丞相何时起身,恕臣不知。”
“哼,就会故弄玄虚。”刘备嘀咕了一句。这时,御医进来请脉。李严退过一旁,刘备复躺下,向着医官伸出了手。
“陛下大喜,脉象平和,有康复之相。”医官面露喜色。刘备睁开眼望着他:“你不是又在哄我高兴呢吧?”
“小臣岂敢欺君。”御医欣喜地说着。
“哼,”刘备又笑了一声:“又让他说准了!”
李严见刘备高兴,也来凑趣:“陛下,让谁说准了?”
刘备笑着说:“你家丞相走时说‘七天他回来,我就可以起床了。’你看这不又让他说准了。真是金口玉言。”刘备闭着眼,脸上的笑容久未消散。
李严却在反复玩味着刘备的话:金口玉言?难道,陛下在暗示什么不成。刘备感到一阵沉默,不禁睁开眼睛,见到李严沉思的样子,他的目光中马上射出一道只有帝王才有的光芒。“正方,多思伤神呀。好了,我也累了,下去吧。”
李严听出了话的不满,躬身退下。险些与急匆匆跑进来的宦官撞了个满怀。那宦官直来到刘备榻前:“陛下!”
刘备望着他:“什么事,这么惊慌?”
“陛下,了不得,今早在永安宫殿角上落了一只白鹤,轰之不去,我等拿住,见脚上绑一帛卷,上书让陛下亲启。”说着将那素白的丝卷递了过来。
刘备疑惑地接过展开。目光在上面游移着,忽地他坐了起来,一阵晕眩,宦官忙扶住他。只觉得陛下手心冰凉,抖个不停。
“陛下,出了什么事?”
刘备稳住心神:“传!传赵子龙引铁骑五百速来”!宦官不明所以,立刻跑去传旨。刘备闭上眼,咬着嘴唇,脸色变得铁青。忽然,他大喊一声:“来人!备马,更衣!”
众人面面相觑,“快!想抗旨吗?”刘备的语气坚决,声音宏亮,全不似一个病重之人。此时他的脸上竟布满了红光。
穿上了王服,马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了,赵云命备步辇。刘备坐在上面,冷冷的一言不发。
赵云问道:“陛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江边!紫虚观!!”五个字,仿佛包含了深仇大恨。
六个日夜的祈禳让孔明疲惫不堪。但是两盏星灯的灯火始终明亮如初,让他满心欢喜。他闭着双眼,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灯啊,灯啊,只有一天了,不,只有最后的一个时辰了吧。你一定要亮到这最后的时刻。”他甚至冥想着,自己的生命正从泥丸宫一缕缕钻了出来,凝成一线,直入永安宫,细细地浸入了刘备的身体。他仿佛看见,他的君主金甲红袍,骑着雪白的的卢,威风凛凛地看着他。孔明激动地随着紫虚祝福,小心地看护着命灯。
“道长!不好了,不知哪里来了五百军士,将紫虚观围住了!”一个青衣小道气喘吁吁地跑来。
紫虚仍专心做法,不置一词。
“你,过来。”孔明温和地叫过那名道士。从怀里取出了印符,这是百官之首的象征,是权力的代表。他把它递给了小道士:“拿着这个,命来人速退,否则,军法从事!”
小道士如闻纶音,颤抖着接在手里,如同接了一个活宝,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孔明闭着眼,他在侧耳细听,他想,不要多久,就应该听到马蹄远去的声音。
听见了,真的听见了,但不是马蹄声,是一声轰然巨响,那是山门倒塌的声音。
铁甲战靴的声音越来越近,兵器撞击声此起彼伏。这让正在围绕紫虚、孔明做法的众道士有些慌乱。紫虚依旧闭目,心无旁置,孔明低声喝命:
“各安方位,不得有误。”
北斗七星阵仍在绵延着,伴着外面的嘈杂使人更生敬畏之心。
忽然,殿门被“轰”的一声推开,一阵强风直直地贯入,满地的灯火纷乱地摇曳着,犹如一片狂欢的火蛇。孔明将袖子合围,死死护住两盏命灯,他恼怒地抬起了头,原本清澈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冷冷地寒光。
殿门前出现了几个人影,由于外面刺眼的光线反射进来所以让人看不清楚。但是却可以看见,四个人抬着一副肩舆,上面一个苍老而挺然的身影,旁边一个英挺的将军。
孔明低喝道:“大胆!本相在此,还不速退!”
无声。
死一般沉寂。
孔明渐渐适应了光线,他眼前的人影由模糊而清晰。
全身帝服,腰悬长剑的刘备,有着帝王特有的威仪。而面上却没有常人该有的血色。那双平日里总带着慈爱神情的眼睛,此刻竟如同冬夜的寒星一般。
两人对视着。
刘备在用眼睛向孔明下达旨意:停下来!
孔明在用动作向刘备示威:不可以!将命灯死死护在胸前。
“砸!”
轻轻的一个字出口,带着帝王无上的权威。霎时,剑劈到宝幡上的撕裂声,战靴踢在铜制灯盏上的叮当声,众道士的惊叫声混成一片。
“丞相。”几名武士很快来到中间,躬身向着孔明施礼。孔明小心地用手罩住那两朵此刻看来是如此弱不禁风的火光。语气异常坚决
“下去!”
众武士诺诺着,慢慢向后退着,不要说是他们,两军阵前,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又有谁能在如此镇定、不容怀疑的语气中心生二想。
“铮——”一阵慑人的声音,是宝剑出匣的瞬间发出来的。
沉重而果决地脚步一声声踏在人心上,让人窒息。众人分开道路。惊见他们的皇帝竟甩开了欲搀他的赵云,执着剑向着孔明走来。
剑锋直指着孔明:“你,想死是吗?”听上去毫无感情色彩,却让人绝望至极。
孔明仍用手护着灯,抬起了头,丝毫不回避刘备的目光。唇弓紧绷着,没有一丝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