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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并马而行。
许久,木华黎似乎下定了决心:“你说,是你留下还是我留下?”
“什么?”博尔术一时没反应过来,琢磨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还是你留下吧,这么大个部落,只有交在你手里,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并非如此。我们二人必须有一个留下来保护老营百姓。将来,我们要将老营完整地交与大汗。”
“其他呢?”
“此去克烈,会经过蒙力克的晃豁坛部。蒙力克是大汗的老家人,他说话大汗多半会听的。交代斡歌连,务必让大汗在晃豁坛部稍作停留。克烈始终是我们的心腹之患,这次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只是让大汗亲自去冒这种危险,实在是我们这些做臣下的无能。”
“我明白你的意思。记得还在大汗和札木合合营时,有一次我与大汗谈及王汗的为人,曾设想过将来克烈部与我部的关系发展。我问大汗,倘若有朝一日王汗成为敌人,我们该怎么办?大汗一直没有回答我的这个问题。那时我便清楚他很难向王汗下手的。对他而言,王汗永远是他的恩人。”
“任何阴谋只要化解得当,不愁不能转败为胜。回去后召集各部主要将领再细细研究一下对策,这一次,看来我们真的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镇海是否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不可能!他回营之日,就是丧失人身自由之时。”
茫茫绿野中,天显得格外高,地显得格外阔,穿行其间的一行人显得分外渺小。
经过几天的行程,成吉思汗等人来到一个营地。斡歌连告诉成吉思汗这是晃豁坛部的本营,他坚持要求大汗到蒙力克家中稍事休息,成吉思汗同意了。
听说成吉思汗到来,蒙力克又惊又喜,忙不迭迎出帐外。成吉思汗与他寒暄了几句。当讲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时,蒙力克神色骤变,连连摆着手,急得语不成句:“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蒙力克叔父,你认为有何不妥吗?”
“大汗,您怎能轻信桑昆的鬼话呢?而且,王汗是什么样的人,无须老奴多说您也清楚,他若有一点主见,又怎会一次又一次地被札木合、桑昆牵着鼻子走?”
“但这一次……”
“大汗,您听我说,当年俺巴该大汗就是因为轻信了塔塔尔人的许亲诺言,亲送女儿前往成亲时才被塔塔尔人捕获,最终在金国受尽酷刑而死的。临终前,俺巴该大汗叹息着说,我蒙古人吃亏就吃在单纯轻信上,希望我的子孙后代再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大汗,老奴担心您今天正在走上俺巴该大汗的老路啊。”
成吉思汗认真地思索着老家人的话,一贯的冷静开始在他头脑里占了上风。他承认,在处理与克烈部结亲这件事上,他的确过于感情用事了。他一直往好处想,毕竟好处是他的希望。如今,老家人提到俺巴该大汗之死却不能不让他有所警悟。“蒙力克叔父,您觉得下一步我该怎么做?”
蒙力克胸有成竹地说:“大汗既已失言应允,自然不好轻易毁约。依老奴之见,不如派两名使者前往克烈,代大汗去喝许亲酒。若王汗问起,可推说大汗途中中暑,暂时不便前往,俟身体复原后再去与之相会。如此,我们便可在晃豁坛部静观其变。倘若克烈许亲是实,大汗再亲去赴宴不迟;倘若其中有诈,大汗也不致濒临险境无力自救。”
成吉思汗思虑片刻,同意了蒙力克的建议。
探知成吉思汗突然滞留于晃豁坛部,桑昆担心计策败露,一边扣住使者,一边请来札木合商议对策。札木合思虑片刻,与桑昆定下一计。
王汗从早晨起就眼巴巴地盼着义子到来,听说桑昆来了,满以为成吉思汗也到了,急传儿子入见,喜滋滋地问:“铁木真来了吗?”
桑昆冷笑一声:“你在问你的义子吗?他不会来了。”
“这是为何?”
“我刚得到急报,说铁木真已与乃蛮部的塔阳汗达成秘约,决定乘前来克烈赴宴之机,里应外合,一举消灭克烈。你居然还在盼他。”
“儿啊,你究竟又受谁的挑唆?你忘了上回也是你说铁木真与塔阳汗有勾结,逼着为父弃他而去。结果呢?若不是他不念旧恶,慷慨相救,恐怕我们父子二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此一时彼一时,我有确凿证据。来呀,带上来。”
一个陌生的黑瘦汉子被推了上来,从他的服饰来看,确是乃蛮人无疑。
“此人就是乃蛮派来与铁木真联络的信使。该着铁木真的阴谋败露,此人贪赶夜路,误入我部营地,被札木合的手下捕获。他倒有点小聪明,想装成哑巴蒙混过去,幸亏札木合略施小计,灌醉了他,他才将实情都招了出来。父汗,你若不信,可以当面审他,不就真相大白了?”
桑昆振振有词,王汗却无心审问。他挥手命人带出“乃蛮信使”,以一种劝导的口吻对儿子说:“你千万莫信这些无稽之谈!这不是乃蛮部使的离间计,就是札木合设好的圈套。你不妨细细想想,从我们提亲到铁木真许亲,时间如此短暂,就算铁木真真的有心同乃蛮部勾结,也来不及啊。”
桑昆一惊。他和札木合设下此计时的确忽略了“时间”这个重要因素。万没想到平素昏愦糊涂的父亲,竟也有如此清醒敏锐的时候。
正当桑昆无计可施之时,札木合推门走了进来:“王汗,这个问题由我来给您解答如何?”
“怎么又是你?”王汗厌恶地望着札木合。
“我是特为王汗而来。”
“想让本汗再上你的当吗?”
“既然王汗对我成见如此之深,告辞了。”
桑昆伸手拦住札木合,向父亲怒道:“你听札木合首领把话说完好不好?”
札木合不动声色地劝道:“太子无需动怒。太子一定忘了将铁木真滞留晃豁坛部不来的消息告诉王汗了吧?”
“你说什么!札木合,你最好把话给本汗说清楚再走。”
札木合慢慢转过身:“我原本正为此事而来。王汗您总以为您最了解铁木真的为人,事实上,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此话怎讲?”
“铁木真重旧情、守信义不假,但这只是他性格中的一个方面。还有一点,不容人忽视的一点,他同时还是个自尊要强、爱憎分明的人。他这种人,在你未伤害到他的自尊的时候,他可能比任何人都宽宏大度。当你一旦伤害到他的自尊时,他同样会念念不忘。上次桑昆太子拒婚,确实说了些羞辱他的话,他之所以隐忍下来,是因为有许多部落陆续归附了您,他还没有力量与克烈抗衡。想必正是在这种欲战不能、欲罢不甘的情况下,他才萌生了与乃蛮联手的念头。王汗您别忘了,他这人一向是很善于借他人之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说到底,塔阳汗只是个昏庸的贪婪小人,可克薛好大喜功,为了夺取黑林这块令人垂涎的宝地,他们自然不会放弃任何机会。为求一战成功,塔阳汗甚至遣使通知他哥哥不亦鲁黑发兵相助。巧就巧在不亦鲁黑在‘阔亦田’大战期间与我结下深厚的私交,他本人又对成吉思汗恨之入骨,便将此事暗中通报于我。我接受了上次与可克薛交战时因偏听误信导致王汗您濒临险境的教训,在未拿到确凿证据前,没有惊动您与太子,只是一直暗中留意乃蛮部与蒙古部间的交往。也是天助克烈,在铁木真假装同意与克烈结亲后,我的手下抓获了您刚才见到那个乃蛮信使。王汗,成吉思汗的确是准备前来赴宴的,如果不是他得到消息说乃蛮信使可能已落入您的手中的话。如今,他滞留于晃豁坛部,无非是证实一下他获得的消息是否准确。否则,他也不甘心他的精心策划就这样前功尽弃。”
王汗动摇了。欲待不信,札木合言之凿凿……
“父汗,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犹豫不决。”桑昆不满地瞪着王汗。
“你们打算怎样?”
“先下手为强!乘成吉思汗尚在犹豫观望之时,派精锐部队包围晃豁坛部,随后倾营而出,与蒙古部决一死战。”札木合从容地做出安排。
“这……这如何使得!我克烈全凭铁木真的扶助才有今日!我们受了他数不尽的好处,再与他开战,岂不要遭报应?”
桑昆越听越气:“好,好!”他怨毒地望着父亲,咬牙切齿,“现在他给你送最大的一份好处来了——好叫你家破人亡!”说完,怒气冲冲地转身便走。札木合摇头苦笑,也跟上了他。
眼看儿子就要跨出帐门,王汗叫住了他:“你干什么去?”
桑昆暴跳如雷:“我去等死——总可以了吧!”
王汗的内心剧烈地冲突着。终于,他向儿子低头了:“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望你们惹出祸事来不要连累我。”
桑昆目视札木合。后者脸上露出一丝大功告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