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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等待时机。
蒙古部的伤亡不断增加,成吉思汗手持镔铁枪冲杀于敌阵,仍在苦苦坚持。他必须给博尔术、朝伦足够的时间。蓦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甩掉了身边的敌人,向那个身影冲去。
木华黎!
分营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的好兄弟,竟会相逢在拼杀酷烈的战场。
他的胸中燃起一团无名的怒火。这或许就是他个性中最大的特点抑或是弱点:他可以谅解敌人的残酷,却不能容忍朋友的背叛。
当发现对手换上了成吉思汗时,木华黎手中的金星剑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成吉思汗枪已刺出,见木华黎毫无闪避招架之意,匆忙中强行卸力变招,不料枪尖还是斜着划过了木华黎的肩头。“你!”成吉思汗也不知心里是痛是怒,握枪的手沁出了一层汗水,“你为什么不自卫?不抵挡?”
木华黎将身不由己却无可辩白的痛苦强压心底,唯有洞悉一切的目光轻轻落在成吉思汗的脸上,那目光仿佛在说:您没有伤到我,不用担心。
成吉思汗一怔。片刻,愤怒化作了隐忧,乘二马错镫之际,成吉思汗沉沉地说道:“但愿我没有看错你!但愿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对敌!”
估摸时机成熟,成吉思汗向离他不远的合撒尔做了个手势。合撒尔了然于胸,立刻指挥“怯薛军”集中向札答阑一部发起猛攻,札军猝不及防,首尾不能相顾,潮水般向后退去。成吉思汗要的就是这个。他不等敌人重新组织反扑,迅速向哲列捏峡谷退去。成吉思汗的亲军协同作战的能力是很强的,即使在混战中也能很快领会指挥者的意图,这点其他各部均望尘莫及。因此成吉思汗命合撒尔、速不台、忽必来率“怯薛军”断后,待人马全部撤入峡谷后凭险封山。
反应过来的札木合率领大军追至峡谷,几次督促攻山,终因伤亡太大退了出来。眼见攻山无望,札木合派人向山中喊话,声称只要成吉思汗肯交出杀害纠察尔的凶手,他愿与安答重修旧好。成吉思汗给他的回答却是:“草原盗贼,人人皆可得而杀之。纠察尔之死,纯属咎由自取。”札木合无奈,3天后下令撤出不儿罕山。
这一仗,以札木合的大获全胜告终。
然而,札木合真的是最后的胜利者吗?
班师途中,札木合将全部怨恨都发泄到了那些昔日曾经追随过他,此次不幸做了俘虏的赤那思族人身上,他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背叛他札木合的下场。他命人支起70口大锅,烧满70锅开水,准备将赤那思战俘统统煮死。
木华黎开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及至明白札木合要采取如此愚蠢的报复行为,再也顾不得素日与札木合的不睦,竭力加以劝阻。札木合却充耳不闻,只冷冷地质问:“你与铁木真交战,为何束手等死?莫非事到如今你还想保住铁木真的这些属民?你别忘了,就是他们射死了纠察尔,我一定要为纠察尔报仇!至于你的账等我回营后再一笔笔与你清算。”
木华黎绝望地沉默了。札木合不再理他,席地而坐,一边啜饮着美酒,一边欣赏着战俘被扔到锅里时痛苦挣扎的样子。
当时的惨状连动手去扔俘虏的士兵都恐惧地闭上了眼睛。札木合却无动于衷,似乎那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才更助他的酒兴。木华黎明白,札木合彻底完了!与此同时,他内心所残存的最后一点对札答阑——不是对札木合,而是对他父亲追随宝力台首领辛苦创建的事业——的忠诚,终于随着锅下熊熊燃烧的烈火化作了灰烬。
一股怪异的味道直冲鼻孔,令木华黎阵阵作呕。他强撑着回过头,却发现不知何时主尔台、惠勒答尔已站在他的身后,他们默然注视着眼前的惨状,脸色苍白得如同两块没有生命的石头。木华黎理解那苍白背后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悲愤和憎恶。
当最后一名俘虏被扔到锅里时,札木合命人带上了赤那思部首领捏鲁台,他打量了捏鲁台良久,阴笑着问道:“捏鲁台,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们背叛我的下场,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后悔了?”
捏鲁台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那里面有不忍、伤惋、愤怒,却唯独没有恐惧和乞饶。“我为什么要后悔?札木合,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末日,为什么还要后悔?”
札木合大怒:“你说什么?”
“你不懂是吗?好,我来告诉你。我和你曾经是朋友,是那种从小一起长大胜如兄弟的朋友,假如不是因为一件事,我恐怕这一生都不会想到要弃你而去。你是否记得,那还是合营时,有一次你、铁木真首领、我,我们三个人赛马,目标是忽勒山下。铁木真首领一马当先,将我们两个人甩在了后面,他本来已经胜利在望了,却不料恰恰这时他的马前冲过了一个孩子。他急忙勒住了坐骑,就在他停下的瞬间,你从后面赶了上来,你的马那么快,若不是铁木真首领眼疾手快,从你的马蹄上将那孩子钩上马背,你就踏着那孩子身体过去了。你赢了。在我们预定的地点,你得意洋洋地对铁木真首领说:‘妇人之仁是要误事的。’铁木真首领却不以为然地笑了,他说:‘我小时候经历过许多磨难,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些将我从马蹄下钩上马背的人。’我不想否认,我就是从那一刻起决定了我自己应该追随的主人。今天,你又赢了,可事实上,你像上一次一样输给了铁木真首领。用不了多久,你自己就会看到自己的失败!我无所后悔,只有遗憾,遗憾我再不能追随于铁木真首领身边,为他牵马坠镫,为他冲锋陷阵。可是札木合,我在地下等着你,我敢肯定,你死时会很悲惨,至少你的内心会很悲惨!”
札木合怒极,摔掉酒杯,咆哮着:“拉下去!拉下去!割了他的舌头,挖出他的心!”
捏鲁台仰天长笑,笑声酣畅淋漓。
杀了捏鲁台还嫌不够解恨,札木合又亲自砍下他的头,拴于马尾之后,扬鞭凯旋了。
确定札木合撤军的消息,几天后,成吉思汗亦率领大军徐徐撤出不儿罕山。他刚刚回到主营,便接到探马快报:兀鲁兀惕部首领主尔台和忙兀惕首领惠勒答尔举部来投。
成吉思汗喜从天降,连盔甲也来不及换下,连忙亲自迎出营外。三位英雄今日方是龙虎际会,那份相知,那份渴慕,将他们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他们三人这时结成的生死相从的关系,经受了未来最严峻岁月的考验,不但没有解体,反而更加牢固了。
主尔台似乎想解释什么,成吉思汗笑着制止了他:“叔父、兄弟,请随我入营一叙。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你们二位可得陪我一醉方休。”
三人携手正欲举步,快骑又报:“有一位将军求见大汗。”
话音甫落,一个浑身血迹、满脸风尘的年轻武士,抢步上前,缓缓跪倒在成吉思汗面前:“大汗。”
成吉思汗好似呆住一般,俯视了他半晌,才猛然清醒过来:“木华黎?木华黎!真的是你!你怎么……”他将木华黎拉了起来,下意识地轻抚着他曾被他刺过一枪的肩头,“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
这最后一句话里似乎含有些许怨责。木华黎怎能不理解成吉思汗此刻的心境?那也是他自己此刻的心境。他觉得有那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成吉思汗的目光重又落在木华黎血迹斑斑的衣袍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使他不敢问却又不能不问:“对了,凝腊姑娘呢?温都一家不曾随你同来吗?”
木华黎神情骤变。
从他苍白的脸色和黯淡的眼神中,成吉思汗已猜测出那或许是必然发生的不幸了。
两部分营那一天,札木合的一番话的确不是什么空穴来风,而是早有预谋,因为此前他便将温都一家软禁了。不但如此,他还派人召来木华黎,坦言相告:“我念雪尼叶夫人对我有养育之恩,一直对你网开一面,可我深知你心向何人。我不能杀你,又不能放你,能够留住你的唯一办法就是控制住你的恩人一家。总之,只要你不乱来,我不会对温都他们怎么样的,否则,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你都将难辞其咎。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木华黎怒极无言。面对札木合,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样无能。他可以只身对付穷凶极恶的狼群,却处处落败于阴险狡诈的札木合。札木合每一步棋似乎都能走在他的前面。为了寻机救出恩人一家,他不得不放弃了离开札答阑的打算。
“十三翼”大战前夕,木华黎接到了出征命令,同时意外地被允许与凝腊见上一面。
在遭到软禁的漫长的3年中,凝腊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惦记着她深爱的人。可当木华黎走进她那监守严密的帐子时,她却倔强地不肯回头向他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