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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老夫人的娘家是汾阳侯府,身为汾阳侯嫡女的沈老夫人见识教养都高,能得了她的青眼,这位傻子庶女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后来听说不知道怎么地她又得罪了太子妃的娘家人,却因此又入了福宁大长公主的眼,被她收了干孙女,甚至还封了个县主。
就算这位世子妃在京里住了两年,乡间长大的女子又能有多少见识眼光?无非是谨慎谦卑,惹人怜爱加上极好的运气才能得了两个老太太的喜欢。
执掌一座王府,只有谨慎谦卑好运道又能抵什么用处?
沈家一向清廉,沈氏的陪嫁想来也不会有多少。
如此这么一算计,郑府丞顿觉得有信心能让世子妃高高兴兴地将女儿接进王府去。日后凭女儿的容貌、心机和手段,加上雄厚的家财作保,不怕得不到世子的欢心,就算当侧妃,也定能压过沈氏一头。
正在出神着,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喊了一声:“世子妃来了。”
郑府丞和郑夫人“呼”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着外头挑帘子进来的人施礼。
没想到当先进来的却不是世子妃,而是两个容色殊丽,各有千秋的美貌丫鬟。
郑氏夫妻的礼行了一半,没想到受礼的是人家的奴婢……老脸发红,只能不尴不尬地收了回去。
左边那丫鬟穿了一身翠绿色湘云绣芙蓉花的褙子,头上戴着大朵的绿色堆纱珍珠蕊绣球花宫花,右边那丫鬟穿了一身银红色双福对襟绣海棠的银丝掐边小衫,发髻上插了两支银錾梅花绕枝的长簪,簪顶用老银打出两朵如意云朵儿,缀着两串琥珀色琉璃细米珠流苏,垂在鬓边摇曳生姿。
不论身上穿的还是头上戴的,看着都像是豪门富户家里的大丫鬟才能有的打扮儿,便是一般人家娇养的小姐,怕也没有这两个丫鬟身上的气度姿容。
左边那丫鬟伸手将门上珠帘子拨开,郑氏夫妇就看见从门外迈步儿进来一位贵妇。
身上穿着湖碧色素缎小袄,下系了条天水碧色的玉烟罗纱长裙,裙面上全部用银线绣成暗纹百蝶戏富贵牡丹图,行动间,那暗银的绣面随着她轻盈的步子光华流动,百蝶就像活过来似的双翅扑展,灵动非凡。
盈盈一握的纤腰,雪白的肌肤,乌黑的长发只挽了个简单的堆云髻,上头插了支金凤朝阳衔灵芝的大凤钗,钗头灵芝上镶了五色的宝石,从凤口坠下一串小指肚大小的东珠珠串。鬓边压着赤金的莲花纹压鬓,髻边簪着嵌了碧玺石的天宝如意簪。
眉目清丽,顾盼生姿,天然一份高华雍容的贵人气度,看着模样不过才十五六岁,却比站在身后的女儿要有气势多了。
这位想必就是宣王世子妃沈氏。
与他心里所想的怯懦局促的庶女沈氏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
郑府丞心中暗自吃惊,却已拉着妻子女儿向世子妃拜了下去。
蕙如只是点了点头,自己走到上位坐下,等他们将礼行足了,才笑着说:“不需如此多礼,都看座吧。”
郑府丞脸上赔着笑,要将礼单递过去:“听闻世子大安了,所以今日带着家小来给世子和世子妃请安,送上些薄礼,略表寸心。”
蕙如并不去接,站在她身侧的大丫鬟上前半步,将郑府丞手里的单子接了来,先看了一遍才递给正座上的世子妃。
蕙如拿了礼单扫了扫,上面无非是些人参、鹿茸、鹿胎之类的补品,外加了两千两银子的银票。
果然一如传闻,郑家家底丰厚。
蕙如眉头挑了一挑,也不说什么,只将礼单随手向桌上一放。
郑府丞从世子妃脸上看不出喜怒来,只得又陪着笑说:“论起来郑家与世子爷也算得上是表亲,如今要亲上加亲,也是皇恩浩荡……”
“表亲?”世子妃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是拿眼看着身边的丫鬟,“哎呀,世子爷的表亲好像有许多,上回子他倒是跟我说过一些,可是我这脑子不好使,到现在也记不得几家,这郑家与宣王府有什么关系?”
那丫鬟笑着说:“回世子妃,奴婢也不晓得。不过当日世子跟您说起家里的亲戚时,奴婢在旁边听着,好像没听到有什么郑家。”
郑府丞的脸都青了。
郑夫人强笑着说:“许是世子事多,忘了介绍。咱们家三房的叔父,娶的就是前个宣王妃的姨母,论起来,世子爷还要叫我家老爷一声表叔。”
蕙如突然变了脸色:“胡说什么?什么叫前个宣王妃!咱们宣王府只有一位王妃,哪来的前个后个?这话若被父王听见,还不将你们一顿棍子打出府去?!”
郑夫人只想着攀亲戚,宣王妃过世多年,她叫一声前个宣王妃也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哪知道这位世子妃竟然就抓住了她一句口误,发起了火来。
不过想着宣王对宣王妃的情谊,她这话若是传到宣王耳朵里,再经有心人解释一二,只怕宣王当真会拿了棍子将她给打出去。
十几年前,宣王对自己的岳母都挥过棒子,何况她这个提不上筷子的府丞夫人?
一时间郑夫人吓得脸都白了,只一个劲儿在心里埋怨自己嘴快误事。
郑玉芝上前一步,笑着说:“母亲并不是那个意思,世子妃您误会了。”
“是吗?我误会了?”前一刻还怒容满面的世子妃突然就缓了脸色,笑嘻嘻地盯着她上下地打量,“或许是吧,我一向笨拙,脑子也不怎么好使的,我还想着呢,宣王妃论起来也与你们有亲,你们怎么能张口就前个前个这么没有敬意。”
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堵的郑家不好再拿亲戚来说事儿。
这位世子妃看着天真,谈笑间却稳稳站在了上风,压得她们蹲在下处。
“啊,对了,你们郑家跟咱们王府里头的郑侧妃是不是也是亲戚?”世子妃拍了一下手,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郑侧妃也姓郑,听说是母亲的姨表妹,倒是能对得上的。”
郑府丞忙说:“正是,郑侧妃是在下的堂妹。”
世子妃皱着小脸说:“哎呀呀,一会姨表亲,一会又是堂妹,这关系曲里拐弯也不知道隔了几重,我算了半天也算不清楚呢。若是世子爷在,他必能跟我说明白的。”
却是在说,郑家跟世子是八竿子才敲一敲的亲戚,隔了几重并不紧要。
郑夫人脸色不豫,谁说这沈氏是乡下的蠢丫头?句句厉害尖刻,半点不知给人脸面就是给自己留余地。
忍不住就说:“等我家玉芝嫁进来,可不是亲上加亲,更加亲近了吗?世子妃也就不用算着有几重,直接当自家妹妹处着就好。”
“嫁?”世子妃一脸的惊讶,“谁要嫁?世子爷的两个弟弟如今都不在京中,没听说他们定了亲事啊。”
郑夫人闻言又气又急:“玉芝是要做世子侧妃的,怎么会与世子的弟弟有牵扯,世子妃您莫开玩笑。”
“闭嘴!”蕙如将手中的茶杯向桌上狠狠一顿,面上如覆寒霜,“世子的侧妃是由宗室定下来,上要玉牒的,岂能随意?这位夫人请慎言!”
郑府丞也急了:“世子妃您难道不知我家玉芝便是宫里指定的侧妃之一?您与世子成婚当日就该要抬进王府的,怎么能不认?”
蕙如冷笑一声道:“你也知道世子侧妃是要在大婚之日进府成礼的?为何我成亲当日并未见到这位郑小姐的轿子?”
“这、这……”郑府丞额上见汗。
“还有,要当世子侧妃需要有宗室玉牒,玉牒在哪里?皇家所赐的侧妃仪仗在哪里?”蕙如小手一伸,“将玉牒拿来,有玉牒咱们就拿轿子抬人进来,没有玉牒,那对不住,咱们王府不是来什么人都要收的。”
郑玉芝眼睛都红了。
世子妃如此咄咄逼人,压根就是不想让她进府。
可是当日是郑家不想让她当寡妇,才要推迟的婚期。皇上已经将侧妃仪仗和定礼全都收回了,宗室也并没有将她的名字记上玉牒。如今世子妃冲她们要这些,郑家上哪里去变出来?
宣王府囊中羞涩,她郑家上门送银子居然也不要。这位世子妃当真是要独占世子,容不下别的女人了。
如此妒妇,怎么能有资格当上世子正妃?
郑玉芝只觉得手脚冰凉,从小到大,她处处争先,家里没一个姐妹能超过她去,父母宠爱,下人敬畏,谁给过她这样的没脸?
“世子妃想要玉牒,咱们这就去将玉牒求来。”郑府丞也是心头气恼,觉得这位世子妃为人太过刻薄,一个乡野里出来的丫头,果然不如豪门大户的嫡女有教养有气度,才会如此善妒,浅薄、粗陋。她今日得罪的是郑家,却不知道郑家背后站着的是皇后娘娘,是太子。她当自己那点子嫁妆,能让宣王府再挺几天?挺几个月?
等到她手上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