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要为他说话,首先得弄清一些基本事实。调来卷宗一读,发现郑祖琛确实有几分糊涂。广西太平县有个叫王淑元的同知,为官清正廉洁,在百姓中口碑不错。王淑元的祸事,起源于他缉盗擒贼。风高月黑之夜,一帮盗匪偷袭县城,撬门扭锁,大肆抢劫,末了还放火烧毁了几间民宅。王淑元此时正在太平县城巡视,听说来了盗贼,从床上鱼跃而起,带领手下兵勇追出城门,是夜一共活捉了十名盗贼。
谁知道郑祖琛下狱审案,盗贼齐声喊冤,说是第一次偷东西就被捉住,70岁的老母亲在家可怜云云。郑祖琛平生信佛,心肠慈悲,将十名盗贼一起放了。结果盗贼得势更狼狈,发誓要报复王淑元。他们纠集大队人马袭击太平县城,王淑元和他15岁的儿子被活活生擒。盗匪将这对父子带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场地,用刀架在他儿子脖子上,要他交印。王淑元不理睬,盗匪手起刀落,儿子脑袋落地。王淑元亲眼看到此情景,心如刀绞,破口大骂,又被盗匪一顿恶打,拿绳子捆绑起来,布条堵住嘴巴,押着往城外走。途中经过一条河,过渡的当口,王淑元从船上一跃而起,跳入河中投水自尽了。
李星沅掩上卷宗,仰天长叹,身在官场却又心向佛门,是郑大人不幸的根源。身为同僚,李星沅不想落石下井,相反在这种关键时刻,他打算拉前任巡抚一把。在一次向咸丰皇帝上奏折的时候,李星沅提起笔来,在落尾处加了这么一句:“已革巡抚郑祖琛,熟悉情形,请旨允其暂留随营差遣委用……”李星沅没能遂愿,在随谕旨传下的封片上,皇帝亲批了一行蝇头小楷:“速遣已革广西巡抚郑祖琛离营回藉。”
为郑祖琛送行那天,李星沅多喝了几口酒,目送郑祖琛乘坐的轿子沿着河道走了一段,绕过一片树林,消失在远方村落的烟霭之中,李星沅心中升起无尽的感慨:但愿老天保佑,不至于落到郑巡抚的下场。但这只是一厢情愿,身在官场,很多事身不由己,由于战事连连失利,加之官场同僚间相互制约,不久他就吞金自杀了。李星沅是聪明人,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深谙其中的玄机与杀机,在皇帝尚未来得及追究之前,选择死亡无疑是最好结局。咸丰果然没多作追究,依照惯例,予以饰终之典。
李星沅之后,受命钦差大臣的先后有赛尚阿、徐广缙、陆建瀛,结局都不美妙,不是被清廷革职问罪,就是直接被太平军斩首。这些走马灯一般上任的官员,曾经长久主宰过别人的命运,但是面对太平军,他们的命运犹如风中的一片落叶,倏忽间从云端跌入泥淖。这些清廷官员以自己的跌落和殒灭,反照出上流社会里积久而成的颟顸与衰颓。
医多不治龙——从《德宗请脉记》看光绪之死
〔文/章立凡〕
中国老话“龙多不治水”,一语道破政出多门之弊。多年前读邓之诚先生的《骨董琐记》,其中全文收录了一份给真龙天子光绪看病的史料——《德宗请脉记》。在清宫档案未整理公开之前,是唯一由当事人公布的重要全程记录。近日重读,感慨系之,盖《官场现形记》之御医版是也。遂作此文,题曰“医多不治龙”。
《德宗请脉记》为清末名医杜钟骏所撰。杜钟骏字子良,江苏江都人,当时为浙江候补知县,经由江西巡抚冯汝骙保举,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夏历七月,应召入京为光绪帝治病,其时距驾崩仅三个月。该书系民国七、八年时京华印书局所印,当时作者已在北京悬牌行医。据说杜大夫的曾孙女,就是当今传播界的名人杜宪女士。
关于光绪之死,历来众说纷纭,我对《德宗请脉记》的兴趣亦缘于此。但研读之后,却引发了对封建王朝政治体制的思考。我未谙医道,也没有专门查核清宫医档,故对于光绪死因及这篇私记与档案间的参差,不予置评,只谈读后感。
【一、不求有功,先求无过】
光绪自十年前变法失败被幽禁,忧郁成疾,历经太医院多方治疗,未见好转,反有日益加重的趋势。朝廷不得不向各地征求名医。陈秉钧、曹元恒、吕用宾、周景焘、杜钟骏、施焕、张彭年等地方名医,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先后入宫供奉的。据陈可冀主编《清宫医案研究》的统计,光绪在被囚的十年间,因疾苦而请御医与荐请名医诊疗者达924次,平均每年诊病九十多次。尤其是其末年(1908年),自夏历三月七日至十月廿一日的二百多天内,经御医或外荐名医诊治达260人次。
地方名医一入内廷,也算有了御医身份,给皇上看病,不叫诊脉叫“请脉”。内务府将应召入宫的六位医官排班,每人一天,轮流请脉开方。此前陈秉钧、曹元恒曾分两班供差,两月更换一次,到了病情危重之时,变为六人轮流值日,以致医出多门,方剂日更,病人反倒成了实验品。杜钟骏于1908年8月12日(夏历七月十六日)初次入宫,光绪曾当着慈禧的面,与他探讨自己的病情:
〖皇上又问曰:“予病两三年不愈何故?”予曰:“皇上之病,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虚者,由来渐矣,臣于外间治病,虚弱类此者,非二百剂药,不能收功;所服之药有效,非十剂八剂,不轻更方。”盖有鉴于日更一医,六日一转而发也。皇上笑曰:“汝言极是,应用何药疗我?”予曰:“先天不足,宜二至丸;后天不足,宜归芍六君汤。”皇上曰:“归芍我吃得不少无效。”予曰:“皇上之言诚是。以臣愚见,本草中常服之药,不过二三百味,贵在君臣配合得宜耳。”皇上笑回:“汝言极是。即照此开方,不必更动。”予唯唯。复向皇太后前跪安而退,皇太后亦曰:“即照此开方。”〗
医家诊脉用药,须有一定的持续性。杜大夫作为一名初入内廷的地方名医,对每天轮流请脉、“人人负责,人人不负责”的当差制度,感到十分困惑,曾向内务府大臣继禄提出质疑:“六日轮流一诊,各抒己见,前后不相闻问,如何能愈病,此系治病,不比当差,公等何不一言?”继禄的回答更令他一头雾水:“内廷章程,向来如此,予不敢言。”跟外行讲不通,他又去问出身悬壶世家的吏部尚书陆润庠:
〖嗣见陆尚书曰:“公家世代名医,老大人《世补斋》一书,海内传诵,公于医道三折肱矣。六日开一方,彼此不相闻问,有此办法否?我辈此来,满拟治好皇上之病,以博微名。及今看来,徒劳无益,希望全无,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似此医治,必不见功,将来谁执其咎?请公便中一言。”陆公曰:“君不必多虑,内廷之事,向来如此,既不任功,亦不任过,不便进言。”〗
两位高官的回答都是“向来如此”,杜钟骏在官场“潜规则”前碰了一鼻子灰,得出结论:“此来必无成功也”,只好默然而退。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六日一请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朝廷还优恤有加,赏赐不断。撞钟撞到八月初八日(1908年9月3日),大约继禄也觉得这种治疗方式不妥,当太后向他询问御医们的生活起居时,便乘机进言。慈禧以体恤医官辛劳的名义,下旨延长了治疗周期,还给新御医们发了伙食补贴:
〖外省所保医官六人,著分三班,两人一班,两月一换,在京伺候请脉。张彭年、施焕著为头班;陈秉钧、周景焘著为二班;吕用宾、杜钟骏著为三班,每人每月给饭食银三百五十两,钦此。〗
此项小小的“医疗改革”,似是部分采纳了杜大夫的建议,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二、医出多门,语存忌讳】
清朝历代皇帝,多以知医自命,光绪也不例外。
医家怕担责任,病家不信任医家,都是医患关系中的大忌。杜钟骏初次请脉后退下拟方,“行未数武,皇上又命内监叮嘱,‘勿改动’”。他刚坐定开方,内监又来云:“万岁爷说你在上面说怎样,即怎样开方,切勿改动。”指陈莲舫而言曰:“勿与彼串起来。”切切叮嘱而去。
除了怕御医私下串通之外,皇帝对药方也不放心。据当时的《申报》披露:“刻下虽有多医请脉,然并不时常服药,上又自明医术,最恶用杜仲、菟丝子两药,凡医生有用此二药者,必圈去不用。”'1'关于光绪对用药的挑剔,杜钟骏还谈到如下情况:
〖一日,予方入值,于院中遇内监,向予竖一大指曰:“你的脉理很好。”予曰:“汝何以知之?”渠曰:“我听万岁爷说的,你的脉案开得好。我告声你,太医开的药,万岁爷往往不吃,你的方子吃过三剂。”言讫如飞而去。〗
《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