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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挑到个好日子没好天”,老天爷可能不知道陈皇帝此刻正在登基,突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张必先、张定边为了使大汉天子的登基典礼显得更加热闹一点,让所有正在太平、采石这一带的卫长、营长们一律穿上新冠服统统赶来参加朝贺。而卫长、营长们要等到大殿中的高官们朝贺结束方可进殿,此刻他们都在殿外等候,因此,躲又没处躲、藏又没处藏,只得在江岸之上听任大雨浇淋,刹时间,一个个都淋成了落汤鸡,还不敢发出半句怨言。只等到司仪官一声喝叫之后,方才佝偻着身子鱼贯进殿朝拜新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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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石矶位于太平城正北的大江之滨,它和岳州城陵矶、应天燕子矶合称“长江三矶”,并以山势险峻、风光旖旎、古迹众多而名列三矶之首。古往今来,吸引了许多文人雅士,李白、白居易、苏东坡、文天祥等都曾到此游历。其中特别是唐代大诗人李白,曾多次来此,留下了许多著名的诗篇。同时,突兀于江中的采石矶扼守大江要冲、使得江流更加湍急、地势十分险要,因此自古即为兵家必争之地,汉王陈友谅夺取太平之后,随即占领了采石矶,这样一个十分知名的胜地,友谅焉能不来?
此刻,友谅独自一人站立在采石矶上面谪仙楼顶层的楼阁之上。这座谪仙楼始建于大唐元和年间、其后历代皆有修缮,至今保存完好。友谅在谪仙楼临窗之处站立,眼望着天边的夕阳,觉得天边的云彩异常绚丽,眼望着山脚下滚滚北去的长江(长江在此处为南北向),想到了近日的一连串胜利,使得友谅的心情更加澎湃。这万里大江,上至重庆路、下至太平路,整个中游地区已经尽为我“大汉”,噢!暂时还称它几天“天完”吧——尽为我天完所得!
从重庆路,友谅想到了已经占据着那座城池的明玉珍,明玉珍和我接触得不多,看上去明玉珍对我陈某人还是比较尊重的,其实我从他的眼神之中已经完全可以看出,他的内心未必如此!道理很简单,他投入天完的时间早于我陈某人,资历已是不浅;他在巴山蜀水已经自成体系,苦心经营了多年,外人难以插手;另外,我杀了倪文俊之后,难保他没有想法。他虽然并非倪文俊的嫡系,但投入天完之后,基本上一直是受倪文俊的直接节制,难说一点儿瓜葛都没有。所以,这些情况的存在,说明了明玉珍完全不同于天完的一帮旧臣,对他得另眼看待一点。友谅回过头来再一想,又自我安慰,等我真的当了皇上,也许明玉珍自然会就范、自然就会听命于我。
从“天完”和“大汉”的称谓,友谅心中不由得一阵烦躁。操他娘的!这一阵子显得怪别扭的,依我陈友谅的脾性,一天都不能让这种状况继续下去了。
去年腊月,接到徐寿辉打算迁都龙兴的旨意之后,当时我就想趁机将徐寿辉“办掉”,而必先、定边、黄昭等人都认为时机尚未成熟,最后只得顺从大家的意见暂时称了汉王。而此番从朱元璋手中夺取太平之后,内部思想已经比较统一,张必先、张定边、黄昭觉得在软禁徐寿辉的这段日子里,整个内部局势算是比较稳定,并未出现预先考虑应该防止的一些情况,因此,都赞同我早日称帝。就连这次应命而来的欧普祥以及今天上午才从江州匆匆赶到的原天完国太师邹普胜,也给我扛上了顺风旗,说什么:“为了早日推翻鞑子王朝,为我大汉民族早日恢复一统,唯有汉王能统率千军、担此重任,请汉王顺天应人,早登大宝。”想到这里,友谅不禁一笑——这邹普胜岂止是四平八稳?完全是一位识时务者、是一位俊杰嘛!
想到这里,友谅不禁独自傻笑了起来,四月里的池州、九华山之战多么吓人!数十万将士损失大半,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降的降。就在回到安庆之后,安庆城里还是整个儿被一股失败的空气笼罩着。满眼里看到的是处理将士遗体的场面,满耳听到的是伤者痛苦不堪的呻吟声,可以说到处是一片的凄风苦雨。所以也难怪朱元璋认为我陈某人会一蹶不振,做他的美梦去吧!我陈友谅是何等样之人?
只有我陈友谅,才会有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决心;只有我陈友谅,才会顶着沉重的失败空气,迅速调集重兵一下子从朱元璋手中夺取池州、铜陵、芜湖、太平,从而取得一系列的重大胜利!
想到最近一连串的军事胜利,友谅的心潮更是难平。特别是太平路的攻取,具有非常重大的军事意义——太平东距朱元璋的首府应天只有一站之遥,且中途朱元璋军再无一座驻有重兵的府、州、县城了,换言之,应天的大门已被打开。
恍忽间,友谅的眼前似乎出现了自己率领大汉将士攻克了应天、朱元璋率领众文武跪地求饶的场景;紧接着,眼前又出现了大汉将士攻进大都、妥欢帖木儿皇帝捧出玉玺投降的场景。
这些场景在强烈地激荡着自己此刻的心灵,友谅索性听任自己的意识流自在地流淌,恍惚间,自己已坐在了大都金銮宝殿的龙椅之上,丹陛之下,众文武在山呼万岁,自己则大声嚷道:“众卿平身、众卿平身!”
父亲已被封为太上皇,脸上露出了久已不见的笑容,直笑得合不拢嘴:“还是我三儿有能耐,还是我三儿有能耐!”
潘夫人、瑚儿、幽兰、幽桂一齐称颂:“还是我的夫君算得上是当代英雄!”
陈理、陈惠跪倒在地:“愿父皇福寿齐天,永坐江山!”
想到这里,友谅情不自禁地大喝了一声:“爽!爽!真爽!”只听到谪仙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楼下的护卫听到了汉王的叫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一见汉王裂开嘴朝他们摆了摆手,这才重新退下。
友谅又想到,即论自己的内部,如果没有这一系列重大胜利,就连必先、定边、黄昭眼下都不会赞同自己早日称帝,更谈不上邹普胜、欧普祥。而取得了这一系列重大胜利,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上午,友谅和必先、定边、黄昭、欧普祥等又商量了半天,邹普胜赶到之后,也让他参加了。总的感觉,大家比较合拍,无有什么不同分岐。只是在对徐寿辉的处理上,大家默不作声。徐寿辉毕竟当了天完十年上下的家,虽谈不上根深蒂固,却还是影响不小。大家都是当着徐寿辉的臣子过来的,当着众人的面,谁也不愿意说出那么难听的一个字。想到这些,友谅当时心中暗自骂上了一句:“这帮家伙,一个个滑头得很。这件难事,毕竟还是要我亲自来干!”骂归骂,友谅清楚,现在“办”掉徐寿辉,至少在现在的“高层”之中,是绝对不会感到意外的了。
想到这里,友谅对着楼梯口轻轻地叫了一声:“传张太尉进见!”
2
当天晚上,张定边奉陈友谅密旨,从他自己贴身的护卫之中挑选了几名壮士,一同来到了关押徐寿辉的战船。
此刻,徐寿辉正在舱中独自一人借酒消愁,舱内别无一人,小几上只有一把酒壶、一只酒杯、一副碗筷、三两样小菜。舱门之外,不时可见护卫的身影。
徐寿辉的酒看来已经喝得不少,此刻,已是头发蓬松、面色潮红、醉眼迷糊,他一会儿伏在小几上放声痛哭、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端起小几上的酒杯把酒朝自己的嘴里灌,碟里的菜品却一点未动。虽然酒喝到了这个份上,但徐寿辉的头脑却还清醒,有道是借酒消愁愁更愁,可以看出,徐寿辉此刻的心情是非常地糟糕。
这次随张定边到安庆来,徐寿辉多少还带有几分希望:是不是陈友谅难以号令全军,被迫让自己出面以压住阵脚?是不是陈友谅难以向天完的旧属们交待,不得不将自己重新扶上正位?是不是陈友谅本人真的良心发现,无法和自己过得去?但是,几天过去了,陈友谅方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连张定边也不再出面。前天晚上,寿辉突然发觉自己所在的船只已经开动,但是没有一个人来告诉船将开向哪里,后来还是从看守的闲谈之中听出是到了太平采石矶,这陈友谅的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呢?从前天晚上到现在,又是两整天过去了,仍旧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寿辉心里逐渐清楚,这次带着的几分希望完全是自己的痴心妄想,陈友谅匹夫根本不会像自己一样去考虑问题!他和倪文俊一样,不,他比倪文俊还要歹毒呀!倪文俊从一开始就有点儿阴阳怪气,他后来做出的事情不算太奇怪;可陈友谅一开始给人的印象是乖顺得很呀,只等翅膀一天天地硬了,才逐渐地改变的。只是陈友谅这么做,更能折磨人、更叫人心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