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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绿珠轻轻地挣脱出来,笑道:“哪里,宫中热闹得很,皇上也天天陪着我。”
妙净上下打量着胡绿珠,只见几个月没见面的胡绿珠略略丰腴了一些,耳朵上坠着两颗贵重的白色海东珠,荡漾之间,越发显得面红齿白、灵秀过人。
“这相貌比入宫前还出色了些。”妙净品度着已经成为宫中贵妇的侄女儿,“气质姿态也透着份雍荣,珠儿,今天入宫,你猜是谁召我进来的?”
“自然是高皇后。”胡绿珠低头看了看案上的折子,一个下午,才批掉一半,好多事务看起来简单,仔细推敲,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珠儿,你在批奏章?”妙净一眼看见,骇异地问道。
“嘘,姑姑别那么大声,皇上这几天神思烦倦,只想和清河王一起下棋听琴,不想看奏章。”
胡绿珠一边嘱咐,一边皱眉看着下一本奏折,那是定州刺史元诠的奏章,要求提兵到冀州去参与平叛。
妙净在一旁静静地坐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叹道:“定州刺史若知道奏折由你批下,想必会吐血三升。皇上难道一点都不过问吗?”
“上个月,皇上看了几本我批过的奏折,称赞道,比他批得还妥当细密,从今儿起,凡是我批过的折子,他都不再审校了。”
竟有这样糊涂的皇帝!
妙净惊讶万分。已故的孝文帝,在位二十八年,外有征战,内要改革布新,做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政务比宣武帝何止繁忙十倍,却从来没有懈怠过一天。
纵然孝文帝也极为好色,十分宠爱冯幽后,却绝不曾将奏折发给后妃审批,更没有让女人参预政务意见。
甚至他的所有诏书,都由他亲自撰写,不必经过廷臣,更不需要秉笔太监。此外,孝文帝还经常读书,并著作了一百多篇文章,印行到大江南北。没想到他的儿子宣武帝却会这样疏懒懈怠,对政事漫不经心。
看来,珠儿如今真能算得上大权在握了,只怕高皇后还不知情吧?
然而这种荣宠是多么脆弱,几滴“五毒散”的毒液就能断送掉她的前程和权力。
“珠儿!”妙净重重地唤了一声,将胡绿珠从沉思中惊醒。
“姑姑,有什么事情?”
“你……要慎重。”妙净的面色凝肃。
胡绿珠微微笑了:“大师熟读佛经,深通出世之道,但你可知道,《孙子兵法》的精髓是什么?”
妙净的眼中不禁流出疑问之色:“哪一句?”
孙子的书,她一个老尼怎么会去读?
胡绿珠停住笔,凝视前方,声音隐隐带着杀气:“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妙净沉吟不语,品味着这句话里深藏着的玄机。
胡绿珠的声音成熟而威严,绝不象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年轻嫔妃:“我既然想赢得这一战,自然会先学会攻和守,姑姑放心,珠儿懂得怎样韬光养晦。”
她低下头,在定州刺史的奏章上批了个“可”,又加了几句勉慰的话:“元刺史忠勇可嘉,立功之日,当宣谕天下,以风群臣。”
定州刺史元诠是个好虚名的人,见到这些话,自然会感激涕零、奋勇当先。
胡绿珠的唇边泛起了一丝不易捉摸的微笑。
第八十二章 我就知道是你
清河王府的秋夜,可以让人觉得天空更高更亮。
府中几乎看不到多少花草树木,元怿忙于国事,很少留意这些亭台楼阁。尔朱王妃来自大漠,平素最喜轩阔,恨不得到处都是一马平川的草原,所以家里不像一般官家还布有不少假山花池之类的景致,连个影壁都没有,显得有几分简陋。
元怿拿起案边那杯新倒好的茶喝了一口,心下有些奇怪,手指敲着面前的一叠折子,盘算不已。
从前,皇上批折子速度很慢,不要说三天能回复一个折子,就是十来天没回音,也是常事。
除了元怿和高肇递进去的急件,平常文武百官们的折子,一般就给个“知道了”的三字批复,估计多半还是秉笔太监的“御笔”,如果运气好,折子能被留中,过得七八天左右,说不定会等到一句十个字左右的批复。
至于其他普通州县官进的奏章,几乎都会石沉大海。
所以,有了想升官晋级或者火上眉毛的事,州县官们还是乐意打通清河王府或者渤海公府的路子,再不行,就找上首领大太监刘腾那里,递两句话,比写折子强多了。
平时,元怿也看得出宣武帝理政时的那份勉强。
宣武帝虽然样貌深沉,却绝不是孝文帝那种勤于政事的能干皇帝。要说他是个昏君嘛,倒也错怪了他,宣武帝为人聪明审慎,分辨是非的能力很强,对军国大事,也还算得了上心,就是不喜欢理论细务,做事不够细致。
这也是宣武帝对高肇比较依赖的一个原因,高肇虽然浑身都是缺点,可有一个大优点,勤快,腿勤,嘴勤,眼勤,除了他的笔下实在来不得,其他什么在王公大臣跟前插个耳朵、布个眼线,往宣武帝耳朵里打个小报告,一天进宫八趟,汇报大小事情,那干得是热火朝天、浑身带劲,所以,宣武帝虽然不大出宫,也不大爱看奏章,京城内外的事情也还多少都明了于心。
可今天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元怿百思不解。
元怿低头看着面前这个奏章,是关于城北柳条巷、杨枝巷两条街道要求拆迁加宽的事情,京兆尹李豫说得很急,说是那里总是交通堵塞,倘不尽快拆迁,不但会影响今冬粮运,而且会让征讨冀州的大军进出不方便,简直是火烧眉毛的大事情啦。
依奏章中所述,宣武帝除了同意之外,简直没有别的方法了,事实上,李豫的折子一递,多半都是照准。
元怿当然明白,李豫的这个奏章里面有什么花头,北城那里,是高肇的府第,如今他官越当越大,家里宾客如云,自然嫌原来的住宅花园不够大,所以想方设法打算拆掉北城这两条巷子。
可柳条巷有五百多户人家,杨枝巷有三百多户平头百姓,扒了人家房子,马上冬天就来了,让他们冻死不成?高肇倒是提过,可以让这八百户人家搬到东城去住,彭城王元勰不是刚被皇上杀了吗?他的花园拿出来给老百姓住,不是正合适吗?至少元勰家的老老少少嘛,反正是罪臣之后,冻死拉倒。
元怿被他气得心口发疼,正打算到宣武帝面前跟高肇廷争面折一番,可看今天这奏章后面,有个简单的批复:“北城拆迁与否,交由清河王怿专决,粮运之道倘患不畅,着尚书令高肇封闭后门,让出道路,以利通运。”
这批复让元怿觉得实在是太痛快了。
拆迁还是不拆迁,这事就交给自己做主,这先不提,借着李豫那个“交通堵塞”的借口,让高肇把后门关闭了,后门口的那条专通高家车马的“特权通道”拿来给粮车、马车日夜运输。
且不说这车声会将高家吵得不安宁,光是关掉高家后门,就会让客人众多的高家觉得极大的不方便。
难道高肇这个秃贼在皇上面前失宠了吗?元怿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从前的宣武帝,几乎对高肇有求必应,这次在朝廷上,看宣武帝的态度,几乎等于是答应了高肇拆除北城八百户平民住房的要求,怎么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呢?
他再次翻开一本自己前天递的奏章。
那天,宣武帝找他去谈北方六镇的问题,让元怿去跟拓跋部落的领民酋长谈判,叫那个平城老家的酋长不要跟着元愉叛乱,而是铁心支持洛阳皇家,结果拓跋家的酋长一下子提出来三个条件,一,要求取消六镇兵的世袭制;二,改镇为州,官员的等级、俸禄、权力与中原各州一模一样;这两条都好答应,本来也是过去的制度太呆板了一些,让北方六镇太拘束了,让镇兵们有饱受歧视的感觉,难免他们会心存不满。
可第三条就有些棘手了,居然让宣武帝给拓跋家的人保证,一年之内要生个儿子,倘若不生下太子,宣武帝就得自动逊位!
皇宫里头已经三四年没孩子出生了,正当盛年的宣武帝当然很急,但对拓跋家这种从根本上怀疑他生育能力的条款,元怿估计,宣武帝是不会同意的,可那位老酋长非常顽固,他一口咬定,宣武帝必须赶紧为大魏元家生下个龙子龙孙,不然就不够格,元怿只好勉强把这事情向上汇报,准备等宣武帝拒绝后再回复那位酋长,慢慢商量。
想不到,这封奏章一上,皇上居然答应了,说什么:“一言为定,倘若明年今日宫中仍无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