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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宁笑道:“这算得甚么,你也不用去找了,我家里还有些旧的家什,你先拿去用便是了。”
文氏笑道:“这如何好意思。”
张永宁道:“那都是些旧东西,没什么的,你们不嫌弃也就罢了。”
三人说笑了一回,齐长春便留张永宁吃饭,张永宁却是不肯,只说还有事在身,便辞了去了。
齐长春送他送出很远,回来后对文氏笑道:“却不料有这样的好事。”
文氏道:“你也且不必先忙,先找了人把咱们这地给租种出去。”
齐长春道:“这个我已经与大哥说了,五亩地都交给他,地里的粮分一半与他家,粮税也算咱们的。”
文氏惊道:“一半?怎么这样高!另找别家去!”
齐长春道:“你莫急,听我说完。这次福儿跟着咱们同去,大哥给了我十两银子,也算是他一份心意。”
文氏怔了一下,然后道:“怎么一下拿出这么多来,你大嫂不说么?”
齐长春道:“大哥自己的梯己钱,添了二三两,其余都是大嫂点头的,故此这地里的租钱,就定得高些,总的来说,还是咱们占些便宜。”
文氏道:“有甚便宜,如今粮税这样高,分了一半去,税又算咱家的,那咱们还能剩下多少!”
齐长春道:“便也就是没有了,那又如何,这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到了城里,岂不是更有用处?”
文氏道:“便说的是了,可如今岂不是真的自己断了退路?若一二年间便回,你大嫂还能痛快地把田还回来不成?”
齐长春笑道:“你不是要不顾一切地离开这里么。”
文氏叹道:“心里总还有些不舍。”
齐敏儿这时与齐宝儿牵着手进来,齐宝儿道:“刚才谁来了?”
文氏把儿子搂了过来:“是城里的张家叔叔,说给咱们在城里找到了好处住,咱家要搬去城里呢。”
齐敏儿眨了眨眼,心想终于要告别乡下的生活了么?
其实她倒是挺喜欢这乡间的生活的,平日里也是悠闲。不过她也知道,现在她还小,等长大后就没这么悠闲了。
家里只有五亩地,却有六口人,是无论如何谈不上宽裕的。
所以去城里,支持父亲考个举人回来,或者在城里找些活计,自然才是正理——不然的话,说不定真的要把小小年纪的她给嫁出去了。
上次有关于苏睿的话题是虚惊一场,但不代表再过个几年就不会把齐敏儿嫁出去。
文氏待齐敏儿自是极好的——毕竟是自己奶过的孩子——但是比起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来,那就难说了。
虽说古代十五及笄,但是十来岁就嫁人的也不是没有,按齐长春家里的这些个家底,再耗个五六年不成问题,但这样入不敷出,毕竟不是个事。与其到时陷入窘境,不如现在去城里算了。
按文氏的说法,如今朝庭对于商税征得极少,齐长春又有秀才的身份,如果去城里,说不定能有别的什么活能做的。若是能盘下一家小店小铺什么的,也算是有个活计。
关于这秀才的功名,他的一个特权就是除了自己以外,还可以免除家里两个人的“徭役”。而平时普通人家在政府没有劳役指派时,往往都是改换为出某笔代役钱来应役——当然,即便有徭役指派,你也同样可以出钱代役。
更为关键的事,文氏听到齐长春说如今朝廷出的考题,早已经不是八股,就算是四书五经,也考得越来越少——当今皇帝更看重策论和政论,而这些却是齐长春的强项。所以文氏才敢搏一下,全力供齐长春去读书考学。
所以齐敏儿倒是可以理解文氏的想法,而且在心里也是同样支持的——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自己同样提前嫁人罢了,和在乡下也没什么区别。以文氏的为人来看,最多是把自己卖了去当丫环,怎么也不会把自己卖去青楼的。
而更有可能的是,自己也和魏灵梓一样,去齐永春家里帮忙——毕竟也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真要到了那一步,也没什么抹不开脸的。
只是齐宝儿可就没想这么多了,开口就是:“怎么没留他吃饭?”
文氏笑着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小馋鬼!净想着吃饭!前些日子的重阳节,不是还去你大伯家吃了一顿好的?”
齐长春却也笑着说:“我还当张永宁有什么事,却原来是去邻村找俞秀才——马上就要年考了,他是代教谕大人来向他收代笔钱的。”
有很多秀才因为年老或生病等原因,不能参加年考,或者是考不出好的成绩,就会出钱贿赂教谕,再由教谕搭线去贿赂提学。
虽然要一笔不小的钱,但实际上分摊到各人头上,也不是不能承受。而对于各县里来说,本县秀才的人数,也是让县令脸上增光的一个资本。所以县令也会帮着周旋,并不会来克扣或增加这一笔钱。
文氏道:“张永宁和城里的教谕熟么?”
齐长春道:“略有些交情,那教谕和他祖父乃是同榜的举人,如今他祖父还健在,所以也还能说得上话。”
文氏道:“他祖父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吧?”
齐长春道:“已经八十三了,最近身体也不太好,上次去他家时,已经躺在床上起不得了。”
文氏掩嘴道:“岂不是今年要过八十四岁的坎儿么?”
齐长春道:“莫胡说,我这两日便去与里长说一声。”
文氏道:“便是如此,你与那县学里的教谕和训导已见过了没有?”
齐长春道:“还没呢,等到了城里,买些礼物,与张永宁一起去拜见。”
文氏笑道:“你这个朋友交得可好,有他给你引见,很多事都方便了许多。”
齐长春道:“当年我幼时去县里私学时,与他便最要好,近两年走得少了些,但交情还在。”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文氏去准备午饭,齐长春便去大哥家里说话。
结果到了晚间齐长春才回来,文氏也没等他,便与两个孩子先吃了午饭。
齐长春是在大哥家里吃了饭,然后便与大哥一起又去了里长的家里,由里长做中人,把五亩地暂时租给了大哥齐永春。
第二天苏睿一大早就过来了,敲开门见是齐长春,就问道:“敏儿在么?”
齐长春还当他是来找齐宝儿玩的,就道:“宝儿已经起了,正在他妹妹房里。”
苏睿怔了一下,然后问道:“齐二叔,你们要搬去县里么?”
齐长春笑道:“是啊,我要去县里的县学嘛!”
苏睿一脸的沮丧,然后道:“那敏儿也去么?”
这时齐长春才听清他问的是齐敏儿而不是齐宝儿,心里也有点意外,便问道:“你找她有事么?我们这几日且不走呢,你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的。”
苏睿嘟着嘴:“也没甚么事,敏儿还未起么?”
这时齐宝儿和齐敏儿已经起来了,出门后看到苏睿,两人也是一怔,齐敏儿便道:“咦,这么早,你来作甚么?”
苏睿道:“我听说你们要搬到城里去了,来问问是不是真的。”
齐敏儿笑道:“是呀,我们都要去的。”
苏睿垂下了眼睛:“一定要去么?”
齐宝儿插嘴道:“那是自然,难不成让咱爹一个人去不在。”
齐长春拍了儿子的后脖梗一下:“胡说些什么,快去洗脸漱口去!”
齐宝儿最怕父亲,闻言忙转身去了。齐长春便对苏睿道:“官哥儿还有什么事么?可吃了早饭了?在我家一起吃吧?”
苏睿倒真是一早就往这边跑了,只因昨晚听到父亲在饭桌上说起齐长春要去城里的事,故此连早饭也没吃,从后门就跑出来了。看后门的人也是没注意,刚开了门,一把没拉住,又不敢不看门径去追他,只好当作没看见——反正村里的大小道路苏睿也熟得很,他天天在村里跑,应该也不会出事的。
苏睿现在听到齐长春让自己一起吃饭,便道:“好啊,我还没吃呢。”
齐长春笑笑,领着苏睿先进去了,里面文氏正在给两个婴儿喂奶,齐长春让苏睿先做好,然后去厨下盛了粥和小菜上来,那边齐敏儿和齐宝儿洗漱完毕,端了几个馒头上来。
齐长春对苏睿笑道:“官哥儿平日里大概没有吃过这些吧,我们穷人家的饭,你要吃不惯呢!”
苏睿道:“我在家也常吃的,只是咸菜与你家的有些不同。”
文氏笑道:“我们家只是随便做的,哪比得上你们家。”
苏睿毕竟年纪小,也不知该怎么谦让,便道:“我能跟着你们一起去么?”
齐长春道:“那怎么行,你父母岂不担心。”
苏睿本来也对自己跟着去念书的事不怎么抱希望,所以也就叹了口气:“是啊,父母在,不远游。”
齐长春见他忽然掉书袋,一个小小的人儿,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来,心中也是好笑,便道:“官哥还小,等再过几年,你爹娘也就放心你了。”
这话说的不错,即便是“游有方”,苏睿的年纪也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