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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轻轻地哭泣起来。
易笑梅依旧埋着头,冷冷地说:“我想现在回家。”
易老师抽泣着说:“深更半夜,没车了。”
“我走路。”易笑梅一字一字地说,“我一定要回去。我立刻就走。”
易老师眼泪汪汪地打量了她一会儿,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一开始就错了,在南山公园,我不应该给你电话号码的。我这个古香斋,这么多年没有外人进来过,我……”两帘珠泪立刻挂满易老师的脸颊,“小妹,你实在要走,我送你一程。”
凄美演“易”成黑暗的凋谢(5)
易老师换了一身服装,她穿的是易笑梅第一次在南山公园见到她时穿的那件枣红色风衣。不过,此时此刻的易笑梅,已经不再认为对方惊艳,也不再认为对方凄美,她只认为对方无耻与下流,她只认为对方是披着为人师表外衣的女流氓。
天,还在下着雨。夜,还是那么深沉。雨夜的街道在街灯的照射下,显得空落而阴暗。易老师撑着一把小雨伞,将埋着头的易笑梅罩在伞里,而她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淋在雨中。路上,易老师用一种令人心碎的忧伤的口吻,对易笑梅说:“小妹,无论如何,你都要听我解释。”
于是,在1995年春天的一个雨夜,在这条长长的街道上,出生在1969年的易笑梅,听到了一则他们这一代人平时无法听到的故事——那是属于当年两万多名重庆知青在云南下乡时发生的万千故事中的一小朵。
易老师与后来成为她丈夫的木易在重庆时是同学,然后又一道下乡到云南当知青,他们的恋爱关系就是在“修地球”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在那种艰苦的环境里,为了返城,有人主动出卖灵与肉,有人被迫丢掉人格与自尊。易老师是属于后者。但是使她伤心欲绝的是,做出“被迫”决定的居然是她的恋人木易。木易主动将她送入某头头的怀抱。在一张叽叽嘎嘎的竹床上,她把少女的贞操连同自己的爱情永生地埋葬在点点殷红的血迹里。回重庆后,他们结了婚。不知是出于对木易的报复呢还是恐惧在其他夫妻听来欢乐无限的鱼水之声,易老师拒绝与木易过夫妻生活,她宁愿将自己一身的快感全部麻醉在罂粟果上。
“小妹,”易老师说,“我真的不是一个坏女人。”
“易老师,”易笑梅不解地问道,“木易既然是那种人,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小妹,你问我,我又去问哪个?”易老师咬牙切齿地说:“你问我后来为什么要嫁给他,我又问,当初是哪个把我们弄到了云南?”易老师仰起脸,望着高楼上那些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冰凉的雨点一颗接一颗地砸到她的脸上,热辣辣的泪水却扑簌簌地滚了出来,“我这样一个小女人,除了搬起石头打天,我还能做什么?”
易笑梅木呆呆地望着易老师。
一辆出租车从远处驶来,易老师伸手拦下。她将易笑梅推入车里,又把雨伞塞到对方的手中,说:“下车时,用得着。”
继而,她给了司机五十元钱,然后一转身急匆匆地跑了。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问易笑梅,“她是你姐姐吗?”
易老师的惊艳掩饰了她的实际年龄。
“停车。”易笑梅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还没等车子停稳,她打开车门毅然冲入雨中,那把小雨伞和五十元钱,留给了莫名其妙的司机。她朝着前面那个模糊的人影追去,“易老师,等等我。”
4 滇池边:她碰到第四个“易”姓女人
自从那个春天的雨夜后,易笑梅发现自己忽然间成熟了许多,在对人对事上,她不再由这个极端“对”走到另一个极端“错”上去。她尽管不理解易老师他们这一代知青的人生观,但她懂得了尊重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尊重他们因历史原因遗留下来的某些特别的生活方式,包括易老师的自慰。
然而,那个据说能够给易老师带来特殊快感的、没有割取过浆汁的罂粟果,早已滚进下水道,无法找回了。在这件事情上,易笑梅深感内疚。
易老师的丈夫木易时常带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回来,关上他那间卧室门,在里面莺歌燕舞。对此,易老师习惯性地摇摇头,异常冷漠地说:“我不管他的任何事情。”
易笑梅也曾试探过易老师的口风,劝她接触一下其他男人,遭到易老师的一口否决:“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在此期间,易笑梅到性保健商店买了一个女用抚慰器送给易老师。过几天,易老师红着脸告诉她:“小妹,找不到感觉。”
后来,易笑梅托一位朋友弄来几枚干瘪的罂粟壳送给易老师,易老师仅仅瞟了一眼,立刻说道:“这是割取过浆汁的,没有那种味道。”接着,易老师严肃地说道:“小妹,你不要为我的事情操心,那个东西已经丢掉了就算了。”她指着易笑梅手里的罂粟壳,“这种东西,你不要去染手,一不小心就会犯法。”
凄美演“易”成黑暗的凋谢(6)
易笑梅并没注意到易老师话中的严重性,此时此刻,她满脑袋装的只有一件事:易老师早已对那种未割取过浆汁的罂粟果产生了心理和生理上的依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替代易老师绝对隐秘的“幸福”。
易笑梅在心里暗暗发着誓:易老师,我一定要给你搞到一个真正的“嫩”果子。
事情也真的凑巧,就在易笑梅为到哪儿去搞这种“嫩”果子犯愁时,一个机会却鬼使神差地送到了她的面前。
1996年3月中旬,易笑梅的丈夫耳东将几位朋友带回家中,酒足饭饱后,他们的话题很快谈到了发家致富上。谈来谈去,只有走贩毒这条路利润最高,致富也最快。作为一家之妇的易笑梅,自始至终地参与了他们的致富会议。不知为什么,当她听到云南二字时,就开心地笑起来。
易笑梅的开心表情使在座的朋友们大惑不解,其中一位叫文武的问道:“钱都还没找到手,你这么早高兴干什么?”
易笑梅没有回答他。
1996年3月18日,易笑梅与他们一起携带毒资十九万元,乘飞机到达昆明。住下后,易笑梅将钱交给文武,带到云南芒市购买海洛因。她对文武说:“你到芒市后,顺便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那种‘嫩’果子卖。”
在贩毒行业里,都知道“嫩”果子是那种没有割取过浆汁的鸦片果。文武奇怪地问:“你在开哪门子玩笑哟。人家冒着杀头的风险种植鸦片,不割浆去卖大钱,反而采‘嫩’果子来当乒乓球打么?你要那种‘嫩’果子来干什么?”
“真让你给说中了,”易笑梅笑眯眯地趁机撒谎,“我就要那种‘嫩’果子当乒乓球玩。”
3月20日下午,易笑梅独自一人来到滇池边。在这里,她碰到了一个“易”人。滇池边的一块空地上,在一位中年妇女面前,摆着一张画满“易经”卦相的白纸。易笑梅在那张白纸面前蹲下来,问道:“师傅,你这个东西灵不灵?”
那位中年妇女点点头,“当然灵验。妹儿,你要求什么?”
易笑梅从一堆纸团里拾起一个,放到对方手里,说道:“我求一样东西,一种圆形的果子,看能不能得到?”
对方展开纸条一看,立刻说道:“妹儿,你求的这种东西,一生一世你都得不到。”
1996年3月21日,带着寻果未得的失望心情,易笑梅一行一起混过了昆明机场的安检,到达重庆。就在易笑梅准备上车时,被公安人员当场抓获,从包里搜出海洛因一千二百克,经技术鉴定,毒品纯度达百分之三十五。
1996年11月28日,重庆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了重刑初字(1996)第627号刑事判决,认定易笑梅犯“运输毒品罪,数量巨大”,判处死刑;
1997年12月26日,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下达了川法刑二终字(1997)第38号刑事裁定书,决定对易笑梅执行死刑。
5 黎明前:凄美演“易”成黑暗的绝唱
最先,易笑梅并不要求留遗书。在管教干部征求她的意见时,她作出了简单的答复:“人都快死了,留遗书来干什么?”
那是1997年12月下旬的一个深夜,厚重的雾气从天空深处压下来,死牢里昏黄的电灯光照着易笑梅惨白的脸。我看了看表,已近子夜,已到了昨夜与今晨的交界处了,再有几个小时,当死牢的电灯啪一声拉熄,天光欢快地射进牢固的铁窗时,死囚易笑梅就将取下脚镣手铐,由法警背棕绳了——在狱中的行话里,叫做扎鸡翅膀。
我不愿意失去这个接触她的最后机会。
在我看来,一个正常病逝的人都有许多话给后人留下,何况易笑梅正处于如花似玉的年龄,面对一步一步逼近的生命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