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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五年级以后,家里给的早餐钱,卖破烂的钱,犄角旮旯里放了猴年马月的毛毛票,还有在外面捡废铁卖的钱,偷废报纸卖的钱,地上捡的钱——关于从地上捡钱的生活经验,使我发现‘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这句话真是很有道理——这些钱通通被电子游戏机吃了去,换来的是近视眼和熟练的游戏技巧……直到五年级暑假,差不多把能找到的游戏玩了N遍儿,闭上眼也能很快过关,这时,心爱的小学时光即将过去,心里空荡荡的没了着落,一夜之间,我对这小孩子的弱智把戏就腻味得不行了……
“考初中幸得年级第六,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鼓励。初一期终考试,又蒙了个全班第四,年级二十七名,八个班也就是四百人吧,我被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俘获,注意力大转移,最终踏上了老妈和老师耳提面命舌头起茧的拼成绩、考名校的‘人间正道’……
“金色的童年结束了。”
哗啦——汤汁子洒一地!一群没肝没肺的家伙哄笑着跑走了。
妈妈小时候也不是省油灯
妈妈小时候胖嘟嘟的,带个红绫子绣花肚兜儿,满世界疯跑。连年大水把咱们老家涨成了“台子庄”,一个土疙瘩一丛树,一丛树里一户人家,小胖妮儿从这家儿跑到那家儿,露水珠子一样滑个U就是一个来回。
上小学的时候,也干过这么几桩好事儿:
三月里,春风刮得土地松软,上学路上不走大路走麦田,扑扑拉拉趟着麦垄,一路踢得土花儿乱飞还不过瘾,专拣长得又深又密实的麦苗,逮住两垄一替一脚踩倒,叠压出一溜麦辫子。幸得脚小身子轻,五月割麦的时候,这些“辫子”照样结出鱼娃子一样的麦穗子,只是相互交叉的麦秆半躺在地上,惹得割麦人不住声地骂:“谁家的妮片子,吃饱撑哩害煎人!”
高粱地里有“哑巴秆儿”,就是那些长半截儿被风刮断或是被割草娃儿削了头的高粱,有劲儿没处使,憋成小孩儿胳膊粗,撅下来劈劈当甘蔗吃。高粱地里还有“乌莓”——高粱打包儿被菌类侵占不结籽儿,结成粉白皮儿包着的“白胖娃儿”,咬到嘴里粉面粉面。大麦也会结“乌莓”,一结就是一墩,一抽一大把。大麦穗小,“乌莓”也小,还有麦芒,没有高粱生成的白胖娃儿好吃,又光滑又可嘴。
夏秋之交,天热。放了学不想回家,怕被大人支使得陀螺子一样脚手不得闲,就在高粱地边迎风头儿搭凉棚。搬着一人多深的高粱,用青麻批子捆扎个“屋顶”,扔上几把草,脱下小布衫耷在弯着腰的高粱秆上,两个人坐在下面,抓子儿、站方。风一阵一阵扑打着高粱叶子,卷起热烘烘的野气,哗啦啦,哗啦啦,高一声,低一声,流向不可知的远处去了。泥土松软,一蹭就破皮儿,刚才还晒着腿的那片太阳,不大会儿就跑到身子后面的几棵爬地龙上去了。这时就听见你老头爷又焦急又恼火的喊:“敏——敏——晌午错了还不回来吃饭!”
秋深毛豆饱了,逃学的日子来了。前后桌儿几个人一嘀咕,趁第三节自习偷跑出来,一溜烟直奔东大沟。沟东一大块黄豆,沟西一大块黄豆,胖乎乎瓷丁丁的豆荚子从根结到顶。书包往地上一撂,看看四下没人,揽干草的揽干草,薅豆子的薅豆子,狼烟一起,豆荚落地,炸出来的豆籽儿焦黄油亮。
不好了,东南风刮过来了,把一股直上青天的“狼烟”吹倒了,那股烟简直就像被点名儿叫着一样,一刮刮到学校里,校长闻见了,逃学匠的诡计暴露了!几个人被叫到校长办公室狠狠教训一顿。班主任李老师跑来讲情:“算了吧,念他们是初犯,就别在放学路上点名了。”把几个丢脸儿的家伙领出来,李老师也不看别人,只点着我的脑门儿说:“你呀你呀,平时的聪明劲儿跑哪儿去了?带头儿干坏事儿,也不选个离学校远点儿的地方……”为了班主任的大恩大德,当然是下不为例了。
妈妈小时候疯起来也是狼一群狗一伙的,那才真叫“好三天臭半年。”有一年夏天,几个人蛊住一个叫德敏的女生,先开除她“英雄小八路”的队籍,她的名号由“铁牛”改成了“黑鼻儿开汽车”。上学路上不跟她一起走,星期天割草也不叫她。打百分、抓子儿就更没她的分儿了。有一天下小雨儿,天傍黑儿的时候,几个人一商量,找半拉破瓦盆儿,扣在她家灶火的烟筒上。烧火做饭,烟气冒不出来,呛得掌锅的娘和烧锅的德敏不住声地咳嗽,不大会儿,她娘掂着勺子跑到院里,揉着眼睛东瞧瞧西瞧瞧,说:没风啊,咋会倒烟哩?第二天早上,她爹才发现那块瓦片,吆喝了一个庄子:谁家的小孩儿有娘生没娘管,干这种不冒烟儿的事儿?再教我逮住腿给你打断!吓得我大气儿不敢出,被你老头爷从门后拧着耳朵拽出来,黑着脸又打又骂:“死妮片子,看你往后还敢给老子挣骂名……”
还有值得一提的,是初中时看白戏。班里有个女生是老红军的后代。演样板戏,她替她妈把门儿。收几张票,装着上厕所,交给躲在黑影里的我们,交代说:只能站着看,不能坐座位。有一次下大雪,散场后几个同学凑了六毛钱,下馆子买胡辣汤。一间屋门朝东,里面放着三张四条腿乱晃的桌子,桌子上蒙着白塑料布,就因为没凳子让我们歇歇看戏站麻的腿,几个人把粉条、肉星儿、白菜帮子捞了,剩下大半碗清汤,看谁的手头儿麻利,啪一声把碗扣在桌子上。然后躲在门外,眼看着服务员用冻僵的手指一点一点把倒扣的碗抠起来。一直抠到桌边儿上,哗啦——汤汁子洒一地。一群没肝没肺的家伙哄笑着跑走了。
那叫人话吗?既没有人性的温暖,也没有生命的气息。
可怕的冗余
好多年没参加过会议,那天下午,坐在冷气开放、装修豪华的会议室里,受了一晌洋罪,我开始可怜那些公务员了。他们吃这碗饭不是一般的不容易,是太不容易了!说真的,我宁愿在大太阳底下装车拉沙,忍受铁锨磨着沙子的声音,也不想听那几个官员面无表情地念讲话稿。原本不满两页纸的文件,被他们大一、二、三,小1、2、3地说来说去,如果没有老僧入定的工夫,这会要是开上三天,非得发疯不可。那叫人话吗?既没有人性的温暖,也没有生命的气息,完全是一堆被无数人搓来搓去搓得脏兮兮的麻将牌!好端端的一档子事,就这样被糟蹋掉了。
熬到散会,如获大赦,辞掉晚宴,我迫不及待地逃到广场上,逃到那块花眼地砖涌起成窝子绿草的林间小路上,两边松柏和海冬青被太阳晒出浓郁的香味儿,正好供我大口大口换气。来来回回不知多少趟,一直走到身上汗津津,发懵的大脑才活泛出人味儿,浑身的皮肤也被新修剪的草味儿丝丝泡醒,看来,“洗耳河”绝不是古人矫情的杜撰……
想起一位朋友,在大机关里工作多年,因为不入流儿,一次又一次被边缘化。终至不能忍,想到调离。好在朋友圈儿里有可以利用的人资源,于是开始张罗。上方很快有了答复,两个选项,在我看来都是再好不过,工资翻番,单位的牌子也很硬。可他却不看好,非要去工资低且毫无发展空间的高一级对口单位。你说这人,为什么连一加一等于二都算不明白呢?真可惜了他的博士学位,可惜了上天赋予他的聪明才智!
真是一家不知道一家,和尚不知道家。先前偶尔见面,我只是可怜他手机、电话不停地响,连十分钟属于自己的囫囵时间都没有!开过这次会,我恍然大悟:可恶的机关生活,没完没了的文山会海,就这样置换了一个人灵性的大脑,把他变成身上心上糊满水泥的“砖块”,变成了一个迂腐而不自知的冗余。
只要一闻见纯正的野草味儿,我就会不可遏止地掉回乡间!
草味儿,杏味儿
每次去广场散步,阴晴晨昏,草的味道不同。
清晨,微风迎面扑在脸上,如同一帘儿薄薄的瀑流,把露珠闪动的青草气儿吸进心里,清凉凉的。雨丝飘动的日子,无根之水聚集在草窝子里,缀在茎梗上的小气泡儿,成了潜在水底的露珠儿。咕唧咕唧过去,草叶带水吮着脚掌,清凌凌的色气拱鼻子拂眼,水淡草香,带股甜味儿。酷热的中午,草被毒太阳晒软在地,根里叶里的水汽几乎全释放出来了,那种不管不顾不要命的味道,更是烫鼻子焌脸,热蒸气一样烘人。换了雨后黄昏,暑气消退,走进剪草机刚刚修整过的草地,浓郁的草香带点儿苦,不知不觉,我就跟着这味道走进了多年前的牛屋院儿: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