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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回来了。听见他说了一声什么,孩子们抓起地上的物什,立马消失在楼道里。只有一个女孩儿留了下来,不慌不忙地打开书包,凑着昏暗的天光,摇头晃脑背课文。正背着,又不知何故仰起脸大笑不止,两根细长的辫子摆成了黑黑的小鱼儿……
第二天向晚时分,我又早早地拉开窗帘儿,等待着再来一次成人世界里得不到的“能量大餐”。可是,我失望了。直到天黑灯亮,那些看似家长的人陆续下班回家了,也没等到一个背书包的孩子。我无从得知孩子们去了哪里,据经验推测,不是赶场去学英语,就是去了各类奥数班,或是作文补习班吧?
郁闷中想起有一次给学生讲作文,说到文章“三偷”中的“偷才气”,我列举“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费尽了口舌,也难以让孩子们明白其间苍阔茫远的意境。生在城市长在城市的他们,即使节假日乘坐飞机天南海北去出游,也看不到大千世界鲜活如初的面容了,更别说词人寄放在渺渺烟波中的凄凉别情,渗透在晓风残月里的无限愁绪!并非是我泥古不化,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儿,但孩子的天性是玩儿,是游戏,在玩儿和游戏里,保存并生长着人类精神的根须,那是自尊、自由、自在的根须,是想像力的根须。如果早早地切除了这根须,长大成人后,除了低眉顺眼在上司的鼻息之下当奴才,或是麻木而疲倦地充当某个流水线上的标准件,他们还能干什么呢?
当内心世界正无限扩展的时候,生命却在一步一步走向终点。
每秒每秒……
去沙岛的路上,儿子,我在想你,想你高二那年的一个星期天,咱们一起去西滍。桃花开过了,梨花还没谢,麦苗膝盖深,扫帚苗和灰灰菜正是蒸吃的时候。顺着应河向西再折往北,新芽渐密的垂柳扬起小南风,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虾青色的河间晃动着水草,荷叶已田田。你还记得吗?我当时就对你说:好好看、好好玩吧,日月流走比河水还快,眼前这情境,只要抬脚迈过去,就不会再来了……
和小星星去沙岛的路上,我望着窗外那些完全陌生的村庄,辨不出哪个是五虎刘,咱俩曾经坐在五虎刘北面的水塘边,拿柳木棍逗鸭子玩儿,若不是那张照片时时提醒,那次出游怕是早已湮灭不闻了。你还记得白浪街吗?那个三面环水的镇子?你穿着蓝色条绒外套,骑着老爸在麦地里爬,被农民怪罪一顿?那群鸭子有三千多只,你卡着腰歪着脖子怎么也数不清,刮过湖面的风,把你的头发高高地吹起来……
翻过堤坝去沙岛,我又看见了被小兰妮儿装进镜头的柳树,一棵棵扭着身子,倔强得如同撅胡子小老头儿!那时还没有小星星呢。
更早些时候,因为你回了老家,我的日子过得如同地狱。同事贺京平——就是你对着他戴眼镜的又白又净的脸倒“热茶”的那位,周日特意和女朋友崔京京一起,带我去水库散心。是1984年的春三月吧?郎才女貌,一对玉人儿!正是春阳浇枝儿的好时光,我们在三棵大柳树下坐了好长时间,看农家吆着牲口犁春地,鲜净的田土耙出一圈儿一圈儿“指纹”。有喜鹊和小燕子叽叽喳喳,我说那是蓝天和树枝的摩擦声。划船的时候,京京故意把她的花手绢儿扔进水里,贺京平慌忙去捞,差一点翻船,被船工大骂,两个人还笑得喘不过气来。唱豫剧的京京多漂亮啊,春风春阳里跑跑跳跳,活脱脱一枝半开的红玫瑰,写到这里,我仿佛还能闻到她春花带露的少女气息!如今,水一样环护过我的善意还在,焕发着体恤与温爱的笑脸还在,我心中淡淡的羡慕与祝福还在,可一对恋人早已劳燕分飞,彼时彼刻的良辰美景化成了过眼云烟!
回程路上,打量那些村庄,成林成行的大树,正不知谁人所栽,又是谁人眼里含着一年年长大!清流环绕,人面似曾相识。如果没有参加高考,我就是他们中间蓬头垢面的一个吧?也许嫁得好,会是衣裳光鲜,走起路来带动一股香皂味儿,说起话来得意扬扬,简单纯朴,却免不了浮浅俗气。换个角度,若是我的儿子你在这里当个村长什么的,管辖着几千口子人,村南到村北,跺跺脚地乱动,感觉也许会和皇帝老儿差不到哪儿去。其实你我都明白,离开体温太远的权与名,都是不相干的虚幻。
耿占春说:“这些奇妙的瞬间开放凋谢的时间之花朵,总是要带走我们热爱的生命,带走我们尚未明澈的秘密。它隐匿了我们一点一滴的生活,以至全部的生命。它们带走了我们尚未说出的那些话语。
当内心世界正在无限扩展的时候,自然的生命却在一步一步走向终点。你刚刚开始理解生命、爱情和这个世界的时候,同时理解了它的丧失。这是你不能平静接受的。你热爱这个世界,热爱每一时刻,因为它们即将消失。甚至是一下子从你身边消逝。那么你的爱是一种疼痛,是一种由伤逝而升华的幸福。也许正是由于你认定了你最终要彻底放弃你的一切,你的内心才充满痛彻心扉的欢乐,才把你在永恒的流逝中所体验到的一切都视为尽善尽美的?”
你简直就是世间最伟大的钢琴师,万千细微都被你的指尖弹奏……
手指还能捡起什么
坐在公交快巴上,身子后仰,柔软的坐席恰到好处地承载着你的腰身,你的腿脚伸蜷自如,和邻座间的空隙足够两个身体互不碰触。还有就是司机偶尔粗心,忘了播放打斗声震耳欲聋的港台肥皂剧,也没有人大声喧嚷,把他们的私事强加给你。更重要的,是你付足了车费,心安理得,不必像蹭车时无话找话奉迎哪位公仆的司机老爷。再碰巧是你刚好没有加班熬夜,没有闹心事死沉死沉地压灭你的兴致。真是万事俱备呀!只等汽车绕个漫弯儿上了高速公路,你迫不及待地把窗帘儿收束好,让玻璃窗随便在你的左侧或是右侧明亮起来,远远近近的山水、田野、村镇依次铺展……
一开始,你的眼睛惊喜于冬天的原野,木叶凋尽,路瘦人稀,村庄和树木简素地安置在青青的麦田之间。个把儿锄麦的人,和放牧在沟渠间的牛羊,让你感觉到晴日阳光的温暖和明亮。因为不曾设身处地,灰苍苍好似停泊几千年的尖山式旧屋宇,连同通向它们的又细又弯的田间小路,才会让你在口齿间咀嚼出时间的釉色,咀嚼出仿佛几世为人的百代况味,咀嚼出一种天国彼岸的乡愁。
你的心终于在一种老酒的醇香里越来越清醒,而你的大脑又刚好被飙飞的车速抹成一片恍惚,这时候你的十个指尖泛起一种奇妙无比的感觉:它们变成了心灵的直接感应器,如同十片柔嫩的月季花瓣,和你的目光一起触摸着车窗外交错而过的事事物物!世界不但在你的眼眶里,它同时也在你的指尖上。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捏起紫微微的几朵山崖,捏起村庄里的树木,捏起那些落进眼中的小小的农舍、茶庵,捏起你认为大有情趣的任何一条阡陌沟壑,重新栽植,从头安放。跟随眼睫毛扑闪出来的连绵不绝的惊喜,你捡起岗丘上裸枝随风的枣树和槐树,捡起它们落在地上的影子,和太阳镀在枝条上的那层光色,连同树下一摊一摊或疏或密的落叶。你甚至还能捡起你的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一颗遗落在田垄里的棉桃儿,它偎在麦根处,还没有被雨雪沤朽;一握阳光和风和泥土和麦苗共同酿造的清甜,它就在三块土坷垃支起的空隙里;几声农人的家常话,一行叠印在无数踪迹中的脚印儿……你简直就是世间最伟大的钢琴师,万千细微都被你的指尖弹奏……
让人惊奇的是,在这个捡拾的过程中,你的大脑仿佛完全被十指替代,清醒异常的是你的心,是你胸腔里那块能盛放整个世界的地方。被捡起来的桩桩件件,全数放进那里,放进那块一点儿也不比天空下的原野窄小的地场儿,这一切和你的大脑毫不相干。
走进都市,回到凡常的生活中,我忍不住想:太阳下的世界很大,反倒在人的指尖下变得可以随意捡拾的小,网络和电视里的画面很小,却为何不能触摸也不能捡拾呢?
现代人携带着自己在尘世上暴走,形同一只被鞭子抽打着飞速旋转的陀螺。
是谁撞爆了暖水瓶
长途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一直没离开《魔戒》中的人物,你来我往,术士、魔王和精灵被哥儿俩球一样传来传去,再也没有落地儿的时候。
母亲等得着急,皱着眉头说:“花这么多话费,怎么说了老半天一句也没说到学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