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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丽挂了电话,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聂小妹在一边察言观色了一会儿,问道,不是你爱人生病吧?万丽说,是一个朋友。聂小妹注意地看了她一眼,说,不是一般的朋友吧,一般的朋友你不会这么急吧。万丽没好气地说,你朋友生了病你不急吗?聂小妹说,你别生气,我是好心,要不你就请假回去看看吧。万丽说,不回了。聂小妹就不再说话。
过了两天,孙国海忽然来了,天开始有点热了,他给万丽带了些夏天的衣服,但一看到万丽孙国海却劈头就问,康季平来过吧?万丽被当头一棒,说谎都反应不过来,只好点了点头,尽量显得平淡地说,前几天是来过。孙国海一看万丽承认了,马上就追问,他一个人来的吗?万丽不高兴地说,我怎么知道,他有他的事情,他也不用向我汇报。孙国海说,他不就是为你的事情来的吗?万丽说,你听谁说的?孙国海说,你别管谁说的,你到他住的地方看过他吗?是晚上去的吗?他是一个人住的吧?万丽生气地说,你什么话?你什么意思?孙国海说,你说我什么意思?万丽说,你是专门从南州赶来审问我的?
孙国海“哼”了一声,说,随便问问。万丽说,有你这么随便问问的吗?孙国海说,你做都做得,我问都问不得?万丽气得直抖,说,我做什么了?我做什么了?孙国海说,我的老婆,要他来看什么看,我还没看呢。万丽说,孙国海,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俗气!孙国海说,我俗气,我本来就是俗气的,但我就不信,我得回去找他问问,别人的老婆要他那么关心干什么?
万丽也知道跟孙国海硬顶不会有什么结果,将冲上来的气硬压下去一点,硬是让自己平和下来,缓了缓口气说,孙国海,大家凭点良心好不好,你想想你自己,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应酬别人的事情,帮助别人解决困难,你说自己老婆的事不要别人关心,但你自己关心过没有?关心了多少?孙国海恼道,我怎么没关心?万丽说,你的关心在哪里,我的想法,我的心思,我的工作,我的困难,你从来问都不问。孙国海说,我没有问吗?我每次问的时候,你都是一脸冷淡,根本不把我的关心放在心上。万丽说,为什么一脸冷淡?孙国海道,我怎么知道?万丽说,每次你都醉醺醺喷着酒气,我就不想跟你说话,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孙国海愣了愣,说,那,那我以后注意。
两个人就沉默下来,僵僵地站着,过了一会儿,万丽说,丫丫好吧?孙国海说,很好,天天说想妈妈,想妈妈,但生气的时候就说妈妈不要她了,妈妈是坏妈妈。万丽眼圈一红,不说话。孙国海又说,家里的事,你放心,我会负责的。万丽又来气了,说,我几次打电话回去,你都不在家,你还负责?孙国海说,我虽不在家,但家里的事情我都安排好的。万丽说,你别说了,我还幸亏找了这么个可以托付可以依赖的好保姆。孙国海讪讪地道,现在我的地位比保姆都不如了。万丽说,家庭成员对家庭的贡献,决定了他在这个家庭的地位。孙国海说,你的意思,我对这个家庭没有贡献?没有作用?
万丽又不想说了,道,你自己评价吧。孙国海说,我对自己的评价,肯定不低的。万丽冷笑一声,道,那当然,你什么时候正确评价过自己?孙国海说,现在我在你眼里,什么都是不好的,说任何话都是不对的,做任何事都是错的,当初可不是这样。孙国海的话让万丽心里一动,其实她自己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孙国海身上的许多东西,从前在她眼里,都是优点,都是可爱之处,现在都成了缺点,成了她不能容忍无法接受的东西?是孙国海这个人变了,还是自己的感情变了,或者是社会、时代不同了?万丽差一点问他,那么你眼里的我呢?但话到嘴边,硬是咽了回去。
孙国海的手机响了,是在省城的朋友约了等他去聚会,孙国海说,快了快了,马上到。一接过电话,眼见着他的情绪就好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笑意,跟万丽说,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一会儿就过去吃饭了。万丽说,你在南州忙应酬,到了这里还是应酬,你累不累?孙国海说,不累不累。万丽气就不打一处来,说,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原来你是来会朋友的。孙国海说,嘿嘿,他们知道我来,肯定要请我的嘛。万丽说,那你也不必跑到我这里来了。孙国海说,我老婆我总是要看一看的呀。万丽说,你是来看我的吗,你来找我的茬儿,来气我!你以为我在这里休养享受吗?你知不知道党校学习多紧张,竞争有多激烈,我的压力有多重,你问过没有,你关心过没有?竟然跑来兴师问罪,你说得过去吗?
他们一直站在党校校园的路上说话,情绪都有点激动,后来聂小妹经过这里,看到万丽,奇怪地说,万丽,是你呀?刚才我走过去的时候,你们就站在这里了吧?我也没注意是你,我都吃了晚饭回来了,你们怎么还站着?万丽说,这是我爱人,孙国海,来出差的。聂小妹热情地和孙国海握手,说,孙国海,你好,万丽经常跟我说起你的。
聂小妹随口一说的话,却让万丽有点内疚,其实万丽并没有经常跟聂小妹或其他人谈起孙国海,也不知聂小妹出于什么目的这么说话,万丽也没来得及细想,又听聂小妹问道,天都快黑了,老站在这里腿不酸吗,到宿舍坐坐嘛。万丽说,不用了,他还有事情,一会儿就走。聂小妹说,那你们谈吧,我去教室看书。
聂小妹走后,孙国海说,这就是聂小妹呀,怎么这个样子?万丽说,什么样子?孙国海说,你没注意到她的眼睛?万丽想了想,说,她的眼睛怎么啦?就是一般的近视眼。孙国海说,可她的眼镜背后的眼睛里,闪出的是警惕的光。万丽说,警惕?警惕什么?孙国海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是你的同学,你不了解她,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有这种感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她是不是对你的事情很关注,不相信我是你丈夫?万丽说,你瞎说什么,聂小妹就是这样一个人。孙国海却怀疑起来,问道,是不是康季平也来学校找过你,聂小妹也看见过他,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眼光。
万丽转身就走,孙国海在后面大声说,你走什么,事实就是事实,事实不是你一走就能走掉的!万丽大声道,滚你的事实!孙国海也急了,说,好,走就走,大家走,我这就回南州,我倒不相信,我要去问问姓康的,他到底什么意思!万丽顿时就被吓住了,脸色煞白,手脚冰凉,心里慌成一团。这一招一直就是孙国海的拿手好戏、惯用伎俩,也是万丽最最惧怕的一手。
其实,从当年金美人的事情开始到今天,孙国海重演的次数已经很多很多了,万丽也早已经发现他最多只是说说而已,心里也知道他是不会去的,但每次仍然会被他吓着,只要孙国海一说要找谁谁谁去问个明白、理论一番,她就真的以为他会去,就急,就慌,就发誓下次什么事情什么话也不跟他说了,但到了下次,碰到了什么事情,忍不住又说了,一说,孙国海就又是这个样子,赌咒发誓要去找谁谁谁说话,于是万丽又急,又怕,又吵架,已经重复了无数遍,这会儿孙国海又要去找康季平说话,万丽急得直跳脚,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要是敢去找康季平,我就——孙国海说,你就怎么样?万丽说,我就,我就——心里急,又无法说出来,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孙国海一见万丽哭了,赶紧说,你哭什么,人家都在看你了。
路上有党校的老师和同学来来去去,万丽也觉得站在这里吵架实在不是个事情,抹了一把眼泪,说,我不跟你说了。孙国海说,那好,我就过去了,他们已经等急了,去迟了又要罚我的酒。瞬间声音中都已经透出控制不住的兴奋,万丽本来想关照他少喝点,但看着他心驰神往的样子,心里又实在不舒服,“哼”了一声,说,喝,喝吧。孙国海明明听出万丽话语中的不满,但此时也不计较了,赔笑道,少喝,一定少喝,你放心,放一万个心。一边说一边看着表,脸上是焦急的表情,分明是在等着万丽发话让他走。万丽叹了一口气,说,你去吧。孙国海如获大赦,感激地“嘿嘿”一笑,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才想起万丽的夏衣还在包里,赶紧转身回来,拿出衣服递给万丽,他的手机又响了,孙国海说,到了到了,马上就到,唉,没有办法,堵车呀。边说边远去了,万丽看着他的背影迅速地消失在刚刚降